正当整个宴会火热无比,觥筹交错,纸醉金迷,宾客都兴致高昂的时候,苏盛年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程念初跟在他身后,只是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
“各位,今日苏府略备薄酒,只是为了给犬子接风洗尘,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谢师宴,诸位喝好吃好,也不要再提中举这事。”
说完,苏盛年朝狠狠扫了程念初一眼,甩袖而去,留下程念初一人笑得极为勉强。
下边的宾客见这般都有几分沉默了,有几个通灵的顿时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这马屁是排在马腿上了,因此打着哈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离去。
待送走宾客后,程念初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一张俊脸沉得如同墨水一般,狠狠的盯着笃行院的几个小厮婆子,恨不能叫他们生吞活剥了。
苏雪卿悄无声息的露出一个笑,然后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不露分毫。领着苏雪婉一同走上前。
“念初哥哥,恭喜你中的案首,阿姊跟我……真是高兴极了……”苏雪婉拍着手笑道。
“谁告诉你们我中举了?”程念初的眼睛里满是阴鸷。
苏雪婉卿一顿,有几分委屈的望着程念初,“念初哥哥……”
苏雪卿拉了拉苏雪婉,朝程念初道:“念初哥哥,可是出了什么事?”声音里满含着担忧与牵挂。
程念初强扯出一个笑,“明天再跟你解释,今日念初哥哥累了。卿卿你带着婉儿先回去吧。”
“那……好吧。”苏雪卿拉着苏雪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当晚,苏雪卿躺在卿园的寝阁内,与青空一道儿听着凤泽绘声绘色的讲着她趴在笃行院屋顶上看到的一切,主仆三人笑得花枝乱颤。
苏雪卿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抽筋的小腹,“好了,好了都歇着去吧,明日还有好戏看呢。”
知道三更天,苏府才慢慢安静了下去,在一片静谧之间,卿园旁边的的望月楼上,一道雪白的影子孑然独立,宛若月下谪仙。
望着熄了灯的卿园,萧千然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这苏雪卿倒是越发会玩弄人心了。
次日清晨,正院里便传来苏盛年暴怒的吼声:“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苏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苏雪卿刚踏进正院的门,便只看到苏盛年朝程念初猛的踹了一脚,直接将跪在地上的他踢翻在地。
苏夫人在一旁抹着眼泪,苏雪婉则惨白着一张小脸不敢说话。
苏雪卿掩了嘴,惊讶道:“爹爹,念初哥哥刚刚中举回来呢,你这是做什么?”
听完这话,苏盛年脸上的怒意更甚了,“中举?狗屁的中举,他是去了苏州牢狱里边待了两个月回来了!”
苏雪卿脸上露出几分迷惑,朝着程念初道:“这是什么意思?”
早就来了的苏雪婉咬了咬唇,“阿姊,念初哥哥……念初哥哥他,被主考官抓到在考场作弊……因此……”
苏雪卿顿时便白了小脸,泪水盈盈的望着程念初,“念初哥哥,当真是这样吗?”
程念初跪直了身子,闭了闭眼,点头。
“你……你真是,真是让卿卿太失望了!”说罢,苏雪卿掩面而泣。
苏盛年咬着牙,青白着一张脸,“程念初,难怪走之前信誓旦旦说能中举,原本我就被指望你中举,但是你非但没中举,竟然还做出这种有辱苏家家门的事情,你,是何居心!”
程念初磕头道:“儿子知错。”
他知道现在这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只有承认还能体现几分担当来,若是一味狡辩恐怕苏盛年就会将自己驱出苏府。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胸有成竹的去赶考会突然被主考官搜身,但是那个从自己怀里搜出有资料的香囊却是秦落弦亲手绣给自己的。
再看看苏雪卿悲愤欲绝的脸,程念初心中一阵抽痛,卿卿一直期盼着这一次自己能中举然后迎娶她,自己着实让她失望了吧。
秦落弦!你可真是送来本少爷一份大礼啊,不仅让本少爷蹲了一个月的冤狱费劲心机才得以脱身,还让本少爷丢尽了颜面。
想到昨日那些宾客脸上的神色,程念初咬牙,秦落弦,本少爷不会放过你的,绝不会!
翌日,整个金陵城的人便都知道了苏府义子程念初非但没有中举,甚至还在考场舞弊当场被抓,在苏州蹲了两个月的牢狱,并且以后再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程念初却在这风口浪尖盯着所有人的目光出了苏府。
苏雪卿听完凤泽来报,用竹签挑了一块冰镇西瓜放在嘴里,“由他去吧。”
“他去了城东苏记,小姐不怕他卷土重来?”凤泽有些回不过神来。
“程念初可是金掌柜一手调教出来的,现在他若是连程念初都搞不定也不值得我费这么大心思将他弄过来了。”说罢,苏雪卿眯上眼睛,“这天太热了,这段日子我就不去店里了,叫青木好生打理着。”
“是。”
“还有,那桃花诗会上他请人代笔的事情,让人传出去吧。”苏雪卿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团扇,轻飘飘开口道。
凤泽见她这般,漂亮的眸子里浮出笑意,“好的,小姐。”
这天热得让人想在一锅热粥里边打滚,苏雪卿也懒得再去想其他的,眯着眯着便睡了过去。
酷暑天气一直道六月底也没什么改观,这段日子苏雪卿一直闷在家里,没有去店里,但是看着青木送来的城北苏记的账本和城南的账本,苏雪卿满意的点了点头。
苏雪卿朝青空道:“你弟弟这段日子做得不错。”
青空替苏雪卿打着扇子,听了这话,微微抬了眼,“嗯。”
知道青空的性子木讷,苏雪卿也没想在她嘴里听出些什么,反倒是一旁的凤泽,笑眯眯的望着苏雪卿,“小姐,你知道么,昨日程少爷出去,在七味斋遇到了一干读书人。”
听到这话苏雪卿来了兴致,“哦?”
“那些个读书人送了程少爷一面画扇,上边画着一个吹笙的先生。”凤泽摇头晃脑的说着。
苏雪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可不就是个南郭先生。”
苏雪卿摇了摇头,自从那一日程念初的诗词是请人代笔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满金陵的人都对程念初嗤之以鼻。也亏得程念初众人这般异样的目光下还敢顶风出门。
想了想这些日子以来金大胖与自己说的那些,苏雪卿又有几分无奈,她早就交代了金大胖继续与程念初委以虚蛇,好让程念初放下戒心,等待时机成熟自己一举将他吃下。
程念初倒也不负所望,虽对金大胖升任总掌柜的事情强压着不满,但是却对金大胖有了几分戒心。
这些日子,他往卿园跑得愈发的勤快了,每一次都殷情至极,苏雪卿知道他抱着什么心思,他不过是想着自己还能在及笄之后答应嫁给他。
但是每一次自己都以身子不适对他避而不见,因此恐怕他也起了疑心吧。
苏雪卿嬷嬷一叹,“好日子快到头了。”
苏雪卿话语刚落,青山便从外边走了进来,一口饮尽青空递给他的冰水,抹了唇道:“小姐,你交代的事情办好了,一百万石粮食,都存在了药王谷里边。”
苏雪卿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你累坏了吧。去歇着吧。”
青山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出去,而是望着苏雪卿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
“小姐,咱们的银子都投进去了,今年真的会大旱?”
苏雪卿勾了勾唇角,颇有几分神秘道,“你猜。”
见苏雪卿露出这般神色,青空几个都暗自翻了白眼,当做没听到。
大旱是一定有的,依照前世的记忆,承安十九年,江南一带秋旱,湖广两地更是颗粒无收,如今苏记已经被掏成了空壳子,自己也不得不多想几条出路了。
青山退下后,苏雪卿又朝凤泽问道:“你说这段日子秦落弦一直都在巴结权贵,程念初自上一次见了她发了一顿火之后便没有什么动作了?”
“是啊。”凤泽慢慢的饮用这酸梅汁,一边答道。
苏雪卿叹息了一声,看来程念初倒是一只实打实的狐狸,秦落弦送他的香囊害的他锒铛入狱又害得他名色尽毁,依照他的性子应该将秦落弦碎尸万段才是,但是现在却依旧对她温柔多情,能让他这般按捺住性子的,恐怕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他让秦落弦勾结权贵,想的是狡兔三窟吧,真出了什么事情也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也罢,原也不可能一直瞒着他。
“小姐,哥哥那边也有消息了。”
苏雪卿挑眉。
“哥哥一直在追查万银阁的背后势力,最近发现似乎与苍山有关。”
“苍山?”苏雪卿有些疑惑。
“传言苍山一脉出自皇室,一直以来都是皇室隐藏在民间的势力,主要以为皇室培养影卫,暗卫等。”
“这么说来,万银阁身后的势力是皇室?”苏雪卿不禁有些心惊。
若真是皇室的话,苏记的银子的去处就颇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也不是,似乎与皇室没有什么牵连。也许是苍山敛财的一项产业。”凤泽皱着眉头推测道。
听完凤泽的话,苏雪卿伸出手揉了揉眉心,这事越发扑朔迷离了,苏记深陷泥沼恐怕难以脱身了。
但是也有一点够她安慰的了,至少她现在已经明确苏记的银子并不是苏盛年拿去养外室了。
可是看着苏盛年这段时间急速的苍老下去,苏雪卿心中满是苦涩,她虽然有心想帮爹爹,可是爹爹既然选择了隐瞒,其中必然有一些不可告诉自己的苦衷,自己还是不要难为他的好。
“小姐,程少爷又来了,在外边花厅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