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卿淡淡瞥了一眼,故意面露讥讽,“不过是十八朵花而已,又不是金子打出来的,有甚好看的。”
一旁的同知府小姐嗤笑了出来,“十八学士可是牡丹中的翘楚,讲究的是意境与气度,金子打出来的花能有这份鲜活?”
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鄙夷。
苏雪卿抚了抚鬓角的赤金簪子。
“可是我只爱那种金子打出来的花,况且一盆金花能换来千万来盆牡丹了,这一盆什么十八学士可能换来一朵金花?”
“千万来盆?”那贵小姐鄙夷道:“你了解这十八学士的价值?恐怕千金都换不来一盆。”
苏雪卿正要回嘴,赵绮不慌不忙的拦在了苏雪卿面前,故作亲热的拉着她的手。
“苏妹妹,你不爱花的话就跟姐姐去亭子里品茶如何?”
苏雪卿挥开她的手,斜睨着眼,撇了撇嘴,“可是那最贵的碧螺春?若是别的我可是不喝的。”
“自然。”在苏雪卿挥开她手的那一瞬间,赵绮眼中划过一丝不悦,随即却嘴角带着淡笑,仿若毫不在意,气质宛如清莲。
进了那亭台,诸位小姐纷纷落坐,但是都避开了苏雪卿,仿佛与她坐在一起便掉了自己的身价。
苏雪卿也不甚在意,斜倚着坐在靠椅上,闲闲的欣赏着自己染了凤仙花汁沾了金粉的指甲。
一边的贵小姐窃窃私语。
“真是没教养,难道她教养嬷嬷不曾告诉她坐要有坐像?”
“切,一个暴发户家的小姐,怎么能像咱们这般,自小有教养嬷嬷。”
“还有,你看她那指甲,都涂着金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钱似的。”
“哎,可惜了绮儿姐姐,来者是客,还不得不陪着她,你们瞧,绮儿姐姐坐在她身边就宛如一个仙女儿坐在一个暴发户身边。”
她们低声谈笑着,苏雪卿装作没有听见,心中却满是冷笑。
真正的贵小姐,哪里会在背后私论别人长短?
赵绮见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轻咳了一声。
“咱们来点茶吧。”
“好啊好啊。”
这点茶是江南名仕之间最为高雅的活动,经过双手灵巧的翻转,能让那茶在茶杯中开出各种花样,有些出神入化之人还能将一处胜景在茶杯中点出来,因此被称为点茶成景。
这点茶不仅要勤加练习还要极高的天分,因此这些个小姐自小便在名仕指点下学习点茶,就算笨拙的也能在茶杯里点出一朵兰花来,赵绮这一提议那些个贵小姐便极为拥戴。
她们一个个都跃跃欲试,第一个上的是那同知家的小姐,只见她手指翻飞,茶杯一开,一朵盛放的牡丹打着旋儿展露出来。
然后有的点出了兰花,莲花,福字……轮到赵绮,只见她带着淡笑,指头盈转,宛如天女散花。
茶盖儿轻轻揭开,里边西湖胜景宛若天成。
“呀!茶花成像,点茶成景,绮儿姐姐好厉害的手法。”
赵绮微微一笑,“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不仅仅是熟能生巧,这可是得有慧根才行的。”
众位小姐此时望着赵绮,满眼崇拜。
那西湖之景散去,赵绮笑盈盈的望着苏雪卿。
“苏家妹妹可会这点茶之术?”
苏雪卿轻咳了一声,“会啊,怎么不会。”
说着她伸手抓了一把茶叶丢进辈子里,滚水一冲,揭开盖子。
“切……”诸位小姐伸长的脖子,却只看到几片打着旋儿的茶叶,连最简单的吉利字都没点出来一个,皆面露轻蔑。
苏雪卿脸色不变,只是笑道:“失误。”
只是那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死鸭子嘴硬。
赵绮柔柔一笑,“算了算了,苏家妹妹不擅长这个,那你可有自己的专长?”
听完她这话,苏雪卿心中叹了口气,她这还不打算放过自己呢,难道非得琴棋书画都比较一番,好将她衬的愈发高贵温婉,又大气多才?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苏雪卿懒得再与这些娇娇小姐玩下去了。
于是摇了摇头诚恳道:“除了赚钱数钱,我什么都不会。不像赵家姐姐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贬低了自己又抬高了赵绮的话语极大的取悦了赵绮。
只是她这一句话,又引起那些个贵小姐一阵嗤笑。
赵绮笑盈盈的望着她,“既然如此,现在时间还早,诸位小姐还想去赏赏花,苏家妹妹就先去后边的客房休息休息吧。”
说罢便让丫鬟上前将苏雪卿带了下去。
离开那后花园,苏雪卿长舒了口气,今日她之所以愿意来给赵绮当着陪衬的绿叶,不仅仅是为了卖给赵夫人一个面子让她欠自己一个人情,更重要的是为了在这些贵妇人面前彻底毁了自己的名声,她可不想在自己斗赢程念初之后,还要嫁给另外一个不相干的男人。
只有在这个贵妇圈子给她们留下极差的印象,想来自己愚昧傲居,容色可怖,又无才无艺的名声便会传遍整个金陵城。到时候稍微有头有脸的家族便不会来求娶。
自己这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离开那花园,穿过一道垂花门,眼前一片翠绿生鲜的竹林让苏雪卿原本压抑的心情豁然开朗,正巧那竹林里边又隐隐的瞧见有个亭子,于是苏雪卿朝身后那婢女挥了挥手,“我心里闷得很,就在这歇息会儿,不去客房了。”
那婢女沉默着退了下去,苏雪卿缓步走了进去。
蓦地,里边簌的一响,像是有什么从竹叶间穿过一般,苏雪卿顿时心生警惕。
“谁?”
却许久都没有再听到响动,苏雪卿无奈的勾了勾唇角,也许只不过是风吹过而已,自己真是太过紧张了,今日牡丹花会,赵府里的男子都在大门那边看戏论诗,二门里头连个小厮都没有。
苏雪卿走到那亭子里,这亭子是由竹子搭建的,经过里风雨洗礼,原本翠绿的竹子变得暗黄,显得几分古朴雅致。
苏雪卿倚着窗坐着,听着外边风过竹林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音。
初夏的风带着竹子的清香格外让人神清气爽,加之竹林里安安静静的,苏雪卿竟倚着那窗睡了过去。
萧千然立在竹枝上,冷眼瞧着苏雪卿。
今日他会来牡丹花会也只是卖宫里赵贵妃一个面子,赵府知道他人在金陵,因此今日牡丹花便给自己下了帖子,嫌外边的戏台子太过闹腾他才悄悄寻了这么一个清静地方,刚坐下不久却看见一道曼妙的身形朝竹林里走来,原本以为是赵府的女眷,他才会跃上竹枝上藏起来。
哪知看到的却是苏雪卿那一张画得如同夜叉般的脸,若不是最近自己特别关注她,倒还真是认不出来。
萧千然会见她伏着身子半晌未动,这才悄身跃下,走近一瞧只见她双眸微闭,羽睫微翘呼吸均匀绵长,竟是睡着了。
看着她脸上诡异的浓妆,萧千然原本冰冷的脸是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伸手在苏雪卿后背一点,竟是点了她的睡穴。
然后伸出一根修长若玉的指头,在苏雪卿脸上胡乱抹了起来。
随手摘了几片竹叶捏成绿色的汁液混着她脸上那层厚厚的粉抹开,整张脸变成了难看的黄绿色。
将画眉的乌黑青黛从眉梢往下抹,顿时眉毛便蔓延至嘴角,活像两条乌黑的蜈蚣。
将鲜红的口脂涂成一片,原本的檀香小口变成了血盆大口。
抹完之后,萧千然好心情的勾起唇角打量着苏雪卿的脸,真是……不堪入目。
好好的人不做非得扮夜叉,本公子便让你这更像一点。
萧千然伸手将苏雪卿的谁穴解开,随即几起几落消失在竹林里。
苏雪卿醒过来时已经将近正午时分,看来外边已经开席了,答应好了赵夫人得在正席上让赵绮好好出出风头,苏雪卿顾不得头昏脑涨便匆匆朝摆席的花厅而去。
午宴外宾内眷皆在赵府南边的花厅里边用餐,两边只用大幅屏风隔开。
苏雪卿匆匆而去,路上碰到几个婢女一见她都跟看见了鬼一般,惨白了小脸。想了想今日自己画的那诡异妆容苏雪卿便也不甚在意。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倒是迟了。”苏雪卿一边赔礼一边踏进花厅,她走进花厅的那一刻,原本热热闹闹花厅里边顿时安静得一根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里边无论男女都瞪大着眼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望着她,苏雪卿脸上的笑凝了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再摸了摸脸,自己这妆虽然浓艳了些,也不至于这样啊。
于是再一次开口,迟疑道:“是不是我的妆花了?”
这下里边的人再也忍不住了,男宾那边一个衣裳华丽的公子哥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指着苏雪卿笑得打颤。
“没…没…没花。就就是太…太惊艳了!”苏雪卿认出这是被称为‘金陵三纨绔’中的一个,赵府的三公子赵安。
他话音刚落,男宾席上一群人便笑开了,一个个拍案狂笑。
“这可是哪家的姑娘,真是个极品呀。”
女宾这边也笑了开来。
“噗嗤…她莫不是撞见鬼了?”
“哈哈,若不是不是撞见鬼恐怕是得了失心疯。”
这会儿就算苏雪卿再蠢也知道自己脸上的妆恐怕不妥了,只是方才自己明明单独呆在竹林里边,又是谁做的怪?
苏雪卿冷眸扫过那一群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姐,却只在她们脸上看到幸灾乐祸却没有阴谋得逞之后的欣喜。不是她们?
苏雪卿又转眸狐疑的打量打量了一旁的男宾,却在赵三上首看到一张招人眼球的脸,一身白衣,坐在人群里,孤傲不羁,灿若桃李,色若春晓。
此时他那张莹白若玉的脸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望着自己带着戏谑。朝自己举了举酒杯,似乎在感谢自己给他带来这般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