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柳暮之同娘亲和大夫一起走了出去，脸色还是很难看，却是忍住没说话。
夫人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才问大夫道：“大夫，房中那位姑娘，她的胳膊可还有救？”
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才说道：“有救是有救，只是……”
“大夫直说无妨，那姑娘是我家孩儿的恩人，多少银两都不是问题。”夫人说道。
大夫连连摆手，说道：“倒不是银两的问题，那位姑娘胳膊上的伤口是被铁器所伤，铁器本身就存在铁锈，融入血肉之中本就十分棘手，加上伤口又被海水浸泡过，已经全部感染化脓了。”
“大夫，你必须救她！”柳暮之突然紧紧抓住大夫的胳膊，红了眼。
夫人立即呵斥道：“暮之，不得无礼。”然后温婉地继续对大夫说道：“大夫，请你千万医好这位姑娘。”
“老夫会尽力的，夫人少爷请放心。看来要先将那些腐烂的肉割除，那肉已经腐烂深至骨髓，好不好的了，就看姑娘的造化了。唉……单说割除腐肉这一环，也没有多少人能坚持的过去。”大夫说着，便准备进屋了。
夫人喊住大夫，然后令人去了趟屋里，不多时，丫鬟已经抱着一个古铜色的小木箱走了过来，夫人命其打开木箱，满满一箱子的银票和银两整整齐齐的放在箱子里。
“大夫，这些年大夫帮了我们府上许多忙，这些是赠送给您的。”
大夫见了那些银两，惊讶的连忙摆手拒绝，“夫人，这些都是老夫应当做的。夫人放心，这位姑娘老夫一定拼尽全力相救，这些，就不用夫人费心了。”
三人重新回到屋子里，吴妈去关上了门，屋子里一下子重新恢复昏暗。
大夫缓缓走到元子身边，从随身携带的医囊里拿出工具。
元子转过头去看柳暮之的脸，看见柳暮之眼中的隐忍和悲伤。
元子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大夫，是不是……治不了了？”
大夫一愣，说道：“姑娘哪里的话……”却是没了下文，对夫人说道：“请夫人派下人打些热水来，若是能回避的，还是回避的好。”
吴妈听了立即手脚麻利的去了，夫人看了柳暮之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便走了出去。
柳暮之站在不远处，看着元子，没有动，这种时刻，他必须陪着她，她或许，才不会那么害怕吧。
吴妈端来热水后，大夫便用水浸湿了毛巾递给元子，说道：“姑娘，刚才老夫已经给你服用过麻沸散了，药效尚未过去，老夫就先帮姑娘将腐烂的肉割除。姑娘若是感觉痛……就咬咬牙撑过去吧。”
元子闻言神情有些呆滞，愣愣地接过温热的散发着腾腾热气的毛巾，然后点了点头，缓缓将温热的毛巾放入口中，狠狠咬住。
明明元子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无论多疼多痛都咬牙撑过去的准备，可是当大夫用小刀精准无误的从腐烂的肉旁切下去的时候，元子还是感觉仿佛千刀万剐一般的刺痛传遍全身。
元子咬着毛巾呜咽一声，汗水和泪水同时滚落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刀，元子仿佛听到自己皮开肉绽的声音，这痛比先前在海上自己动手要痛个千倍万倍，让元子感觉生不如死，毛巾从口中滚落，元子痛的惊呼出声。
尖叫声远远比不过手臂上传来的尖锐痛楚，元子大口呼着气，手紧紧的抓住被褥，绝望的喊了一声：“柳暮之！”
元子泪眼朦胧仿佛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柳暮之身形狠狠地震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又哀伤又隐忍。
元子哭喊道着声音都已经完全沙哑，像是破碎了一地的瓷，散发出一股决裂之感，到最后整个人仿佛抽空了一般，低低地喊着柳暮之的名字。
大夫还在一刀接着一刀继续，手也有些颤抖，豆大的汗珠顺着满是沟壑的额头落下来。
一旁的吴妈见了，连连拭泪叹气，转过头对柳暮之说道：“少爷，这姑娘再这样下去怕是熬不住了，你快过去，和她说说话些许能好些！”
柳暮之有些犹豫，隐忍的握紧了拳，步伐有些僵硬的走过来，一把握住元子外面的那只手。
元子感觉柳暮之的手有些颤抖，终于目光呆滞地缓缓转过头，看着柳暮之，眼角的泪水潺潺落入发根。
“元子……元子……我在这里。”柳暮之低声唤元子的名字，眼睛红红的，目光深沉的望着元子，说道：“我欠你良多，我欠你良多……”
尖锐的痛楚再次传来，元子却没有力气再喊出声了，看着柳暮之的面庞，元子突然感觉这一切都值得，无论为他做什么都值得。
至于为什么……
元子哑着嗓子淡淡地笑，说道：“不……会的，你……你是我的……主子……”
这句话让柳暮之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眼睛紧紧盯着元子的面庞，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
柳暮之的这个感动的不能自已的表情让元子觉得欣慰了一些，心情愉悦了一些，于是似乎胳膊上也似乎不那么痛了。
其实元子当时割肉的时候情景明明是：
元子撇着嘴看着睡昏了过去的柳暮之，不，准确的说是饿昏了过去的柳暮之，指着柳暮之的鼻尖骂道：“我和你丫上辈子肯定是个冤家，没见过你这么臭不要脸的，居然抢了我的半个馍馍吃！活该饿死你！”
元子兀自生着气，无奈自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再次指着柳暮之骂：“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才会遇到你！哼！居然吃软饭！我一直觉得吃软饭的男人都是孬种！你就是这种孬种！”
……
当元子有尖锐的鱼钩将自己手臂上的肉挖出来的时候，虽然自己全身都冻得有些麻木了，本来以为没有多少感觉的元子却还是痛的直哆嗦直掉泪。
于是元子一边流泪一边指着正熟睡的柳暮之的鼻尖骂道：“告诉你！今日你吃我一块肉！他日我必然让你用无数的肉偿还我！告诉你！你赖不掉了魂淡！”
此后每一次，元子挖自己的肉都要骂柳暮之，仿佛这样才能让元子心里好受点儿，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