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非牵着我的手奋力往家的方向方奔跑,喘息,喉如火舐。我们脚步的频率一直在和心跳竞赛。
木非的神情竟然让我想起黎夕,我一直记得那一天在黎夕家的葡萄架下,他神情兴奋地问我安捷大哥是不是回来了。
黎夕敬安捷如兄,我猜木非也不例外。因为他们是朋友,是兄弟。后来我一直反省,还是不明白那一天的事故究竟是谁的责任。但自那一天起,我知道,我们必须为我们的年少冲动付出代价。而那个代价,必定沉重。
如果我知道木非积攒了那么大的怨气,打死我也不拦着他先灭了那俩杂碎消消火。
正当我们火急火燎的往回赶的同时。季良年的爷爷正站在石桥看风景,负手而立,坚毅的背影竟然有了些许寂寥的意味。车子不过是碎了几块玻璃,轮胎被放了气,早就修好了。季姨家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去了南方的新家还会置办新的家具,也就没有带什么多余的繁重物品。
“淑姚啊,你说这人啊,年轻时的罪孽,到老了,总会以不同的方式报偿吧?”还不等这位迟来多年的儿媳说话,他便又接着说:“可是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还会是这个结果。”也不知道到底是对着谁说。
当我们回到石桥湾的时候,那辆军车飞速的从我身边划过,没有丝毫留恋。我远远听见季良年叫我姐姐,叫木非哥哥,他童稚而沙哑的声音渐渐淹没在了深秋的飞沙走石中。我隐约看见他跑在后座上奋力向我挥舞的手。我如鲠在喉,明明是有什么声音想冲破喉间,到最后,却只剩下空荡荡的飞尘。
“他们走了。”我低着头说。
“哦~~”木非看着远去的车影,神情寂寞。
赶到安捷家的时候,我的掌心已经全部都是木非因为愤怒或着紧张而留下的汗渍。
安捷跪在客厅,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哥······”
木非难以置信的走过去推了推安捷,他终于有了反应。“哦,小非啊,你怎么来了。”形容憔悴。
“谁打得你?”
“小非,你走吧,你在这儿不合适。”
“我再问你一遍,谁打得你?”木非发狠的声音开始颤抖。
“是他妈打得,跪了一夜了,你能管得着?”一如既往的清冷声线,是黎夕。
他坐在与我们相背的沙发上喝茶,一副少年老成不关己事的模样。“你tama看见了你怎么不拦着?!”
“他妈揍他我管不着啊,这和你妈揍你我管不着是一个道理。你不明白?”以我的角度,正好看到黎夕墨色的头发,白净的耳廓在微光下显得毛绒绒的,他穿着一套小西服,还特意在领口处系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我心想看人家家暴,还需要穿得这么正式?
黎夕说完又喝了一口茶。一派的绅士儒雅。就好像那天夜里穿着小熊睡衣,那个激动的问“安捷大哥回来了吗”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真的看不懂这个人。
“是啊,我们家的家事,你管得着吗?木非。”充满挑衅意味。
本来一看见安妮,木非压抑下去的青经就瞬间暴起。人就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这句话一出,他的指骨被握的咯吱一响,终于暴走。
“安妮你tama就一贱人。”木非直接冲上去就踹了安妮一脚。安妮倒在一个大柜子旁边,除了皱了一下眉,神色没有什么大的起伏。
“木非你干什么?别动我妹妹。”安捷怒吼道,他叫他木非。
木非冲上去一边掐着安妮的脖子一边推搡安捷,神情恐怖如修罗,“你带着我妹妹离家出走差点冻死在外面这笔账老子本来想晚两天找你算的,你tama又在这招哥,哥对你还不够好吗?你tama就不懂什么叫知足。”
看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安妮,除了黎夕和木非,大家都吓了一跳,谁知木非不依不饶道:“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你让哥受多少罪,老子就让你受多少罪。你再这么作下去,迟早有一天老子叫你死在老子手里。”
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去挡在安妮的面前,我说哥你别骂得这么难听啊,说到底打安捷哥哥的是阿姨,你怎么怪到安妮姐姐头上。她还是个女孩儿呢。
“女孩?她是女孩子吗?她是吗?她就一贱人。她给全天下的女孩子蒙羞。”他一把推开我,转脸看向安妮。
黎夕放下茶盏,过来看似温情地牵起安捷大哥的手,嘘寒问暖,我心想你早干嘛去了。我说,黎夕你过来拦着点我哥。但是他还是牵着安捷的手,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
“明显那车就是你砸的吧?是你嫁祸给哥的。你就知道哥一定会为你顶着?你就容不得哥过几天安生日子。你没来之前,安家能有这么乱吗?”我就问问你有没有良心,安捷他爸不是你亲爸,你妈就是安捷他亲妈吗?你看你妈把哥打得。”
“呵~”安妮冷笑了一声,“还真是。”
“什么?”我似乎没怎么听清,于是问道。
“我说我妈,还真是安捷他亲妈。”
这一回,我傻了,木非也傻了。
“是,车是我砸的,是我陷害他的,怎么了?上一次说安捷喜欢我,也是陷害他的,又怎么了?我说过没有,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来管吧。”
安妮又看向黎夕,目光莫测而深沉,声音哽咽,“你躲在我家旁边画我,我以为你喜欢我。没想到,你就看着他们欺负我”。
看着安妮哭,黎夕却笑了,那么小的年纪,却能笑得那样邪魅:“安妮你说什么呢?我不是帮你拦着安捷了吗?我怕她妨碍你对付木非啊。”
“真的吗?”安妮竟然信了,她竟然信了?
“真的啊,当然是真的啊。如果不是怕待会儿还要去参加个聚会脏了我的衣服,用不着木非出手,我会亲自动手的呢。”我想了很久,也没闹清楚他想亲自动手干什么。我只知道,黎夕不如他的长相那般柔和,他是个很恐怖的人。
安妮却好像理解了,不可置信地往后面退过去,碰到了后面衣柜上。衣柜上的两个大箱子就那样“peng~”地一声,直直砸她的腿上。柜子上的花瓶一并倒下,碎了一地。
也许你会说我狠心,但就当是的情况而言,我真的没有很心疼,我只是很迷茫。我觉得这不该是我活着的世界啊。我应该在这样的世界执着些什么呢?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看着满地狼藉,我突然流着眼泪问:“你们究竟是谁啊?”
“安妮······”安捷发出狂兽般的嘶吼。
后来我做过许多噩梦,都是安妮,她说,木璃,我恨你们,你们还我的腿。
我说不关我的事啊,是你自己靠上去的。
她越来越近,说,你明明能接得住那个柜子。你明明可以。
我接不住,你可以不相信,我真的接不住啊。
你就在旁边,可是你犹豫了。
我犹豫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啊。
每一次,都是这样惊醒。满身的冷汗。
我们把安妮送到医院,最终是没有保住她的双腿,医生说先休养着,康复的机会不大。我永远都记得她血红的双眼,她说,我恨你们。
这些人是谁,这些疯狂的人是谁,其中有我吗?
单纯到复杂需要多久?似乎也不需要多久。
关于我们故事,是仓促的结尾,还是终于迫不及待的悉数开始。
我们的青春,就在这样的混乱中悄然开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