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君王是无情的

不久，队伍开始继续前行，浩浩荡荡的前进，而这次唯一不同的是，一位少年依旧愣愣的站在泉水边看着如灵蛇般浩荡的队伍在夕阳下越行越远，直到无法在望见时，他依旧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望着……

君王，是不能有情的……

君王，是无情的……

少年不断的默念着，像是要警告他人不要为君王的无情所伤害，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身为君王，必定无情！

我不知道这已是多少次的感觉到无助……

无助？是的……无助……

想我苍兰柔月贵为粼召国定国大将军之女，父亲乃是三朝元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使我的童年过的很幸福，幸福到如今觉得何其缥缈。或许在别人眼中，我就是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纵的大小姐吧。

的确，不否认，以我如今的处境来看，从前的我何止娇纵啊，简直是狂妄蛮横！以为自己能够主宰着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哪知道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被主宰者……

多么遥不可及的梦想，多么幼稚到想要让人狠狠蹂躏的想法！很难想象，以现在的我为模板去联想过去，我竟然怀揣着如此可笑至极的想法？！

不过上天的确是公平的，在那一天一次性的收回了她所有的恩赐……那一天，我了解到了我的幼稚；也是那一天，我懂得了“苍兰”的意义……

一年前的那一天，也是我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我戴上了凤冠霞披，作为粼召国新王龙逸的第47位妃子被迎娶进宫。

与所有新娘子不同的是我并没有按照礼仪严格的束发妆扮，仅仅是因为我的童年活的过于放纵，我讨厌那种按照条理一板一眼的木偶似的生活，所以我从不像一般女子那样将长发束成发髻，只是由着性子又省事的披散着，有时嫌长发碍事了，就让婢女用发带将我的头发简单的拦一下，仅此而已。

贵妃？哈，多么耀眼的名词，权力与殊荣的象征啊。

我也曾像普通女子一般在花轿中不安过，也同时紧张过，因为我不由的对自己未知的未来充满着期待，期待着这或许会是个全新的开始……

当今皇上龙逸比我大三岁，听百姓说他是一位百年罕见的明君，同时朝野上下对他也是赞不绝口。

十岁登基、十二岁亲政的他在短短六年间使粼召国百姓个个丰衣足食，周边的邻国没有一个因为吾皇年幼而趁机来袭，在他的管理下，粼召国上下一片繁荣之景。

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对他充满了期待，同我四哥年龄相仿的他，即便不爱我，也至少应待我如同其妹，好生照顾着，不必像夫妻，像兄妹一般照顾即可，可是……

谁说这也不是一种奢望呢？！

“月妃娘娘，月妃娘娘……”我感觉有人在我的身旁不停的唤着我，我缓缓做起身来，眨了眨干涩的睡眼，“娘娘，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您看……”这是从小同我一起长大、一年前作为陪嫁和我一同进宫的婢女之一的碧儿。

“我现在就起。”我应道。

碧儿一同往日的侍奉着我穿衣，而我却不禁自嘲。白天发愣的时候还不够多吗，现在连个安稳觉都不让人睡，竟还回忆起往事来了，真是贱骨头！

“娘娘，娘娘？”见我穿好衣服后仍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发呆，陪嫁侍女之一的染儿低声的唤道“洗脸水已经打好了，娘娘趁水还热着，洗把脸吧。”

我机械的走过去，重复着又是一天无聊的生活。

饭后，我在院内来来回回快速的踱着步子。这或许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成为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了吧。

作为大将军之女的我，怎么能不会武功？可是大家闺秀习武在粼召国是闻所未闻的，更何况是名门贵族呢。

如今进了宫，在这里我不仅仅是作为苍兰柔月一个人活着，更是代表苍兰一族活着，碍于家族的面子、碍于我最不懈的可笑的礼仪，我不能大明大方的像在将军府里一样随性的练练剑、骑骑马什么的，所以只有这么自个儿在寝宫——月薇阁——里踱步子了。

正午，今天的太阳并不是很烈，天气暖暖的，正适合待外面好好的一舒筋骨，可是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个妄想。

一如既往的坐在窗前，闻着院内阵阵的花香，目光空洞的望向窗外，望向已经衰败了的梅花和那在枯萎枝头的小鸟。

看，它们活的是多么的自由自在，自由自在的……多么美好……多么……招人妒恨！

耳边时常传来一阵阵如银铃般的笑声，有男有女。不用说，这一定是当今皇上龙逸和他的新宠妃又在御花园里大玩鸳鸯戏水了。听，这笑声，他们笑的是多么大声啊，简直响彻了整个皇宫。

皇上，我的皇上，我的夫君，我曾经期待过的人啊，每天每夜过的是多么的自在充实，不愧是我所“爱”的人，就是明智，不会像愚蠢的我，只会把自己关在这月薇阁中，想着些有的没有的。

还记得当年成亲的那一夜，尽管一路上我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期待，但未经世事的我不免害怕。坐在月薇阁的喜榻上，我如同一只孤立无援的羔羊只身处在一个绝对的陌生的环境中，我好想我的五个哥哥，好想我的母亲，好想我的父亲……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我紧紧的咬住嘴唇，让疼痛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泪水不要留下来……

就在这时，我的夫君，当今皇上推开门走了进来。我湿润的双眼不由向门那边望去，他也正看着我，只是他是如此的……如此鄙夷和冷漠。许久，他冷笑着走到了我的面前，抬起了我的下巴，直视着我的双眼，开口道：“也不过如此嘛。”，接着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名小太监一大清早的跑来宣读圣旨。从那天起，我便成了他龙逸众后宫嫔妃之一的“月妃”，这里也被称为月薇阁；从那天起，这一年间我便没有再见过他。

女人的一生是悲惨的，她们只能将自己可怜的幸福寄托于自己多变的丈夫身上，而作为皇上的女人，她们的命运更是何其悲惨，她们的资本就是那天生的漂亮脸蛋和姣好的身材，而她们的筹码却悲惨到唯一，就是祈求皇上对她们的一时兴起。

而我呢，没有任何资本，因为我自知没有像花妃那样美丽的容颜，也没有丽妃那样婀娜的身材，而我更不存在那唯一的筹码。

在这皇宫中，我有的只有我自己，自己而已……

“都不知道皇上喜欢那刚进宫的莲妃什么，”碧儿在我身边不满道，“娘娘，我刚才和染儿经过御花园的时候您知道我们都看到了什么吗，真是……”染儿拽了拽还要说些什么的碧儿，碧儿便急忙的闭嘴了。

“娘娘，您怎么了吗？”染儿问道。

我怎么了吗？我还能怎么了，每天不都一样吗，除了吃就是睡，只要不被打入冷宫，作为苍兰一族的一员好好在这深宫中活着，就算皇上不闻不问，生活依旧是锦衣玉食，每什么不一样的，所以我就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回答着“没什么”。

“娘娘，您不要这样！”碧儿急忙说道，“我们刚才去看了，其实那莲妃长的也不怎么样嘛，皇上一定只是对她一时兴起而已。”

一时兴起？他对谁不是一时兴起？君王哪有什么感情可言，只要他觉得高兴，对方是谁根本不重要，不是吗？

“娘娘……”见我没有回答，碧儿担忧的叫道，“其实娘娘不要一直这样嘛，娘娘天生丽质，如果娘娘肯打扮打扮的话，什么花妃什么丽妃的根本就不是娘娘的对手，娘娘就是太随着性子了，都是老爷给惯的……”说着，染儿狠狠的戳了一下碧儿的腰，碧儿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急忙跪下道，“对不起，对不起，娘娘，奴婢不是故意对娘娘和大将军不敬的，只是觉得不值得，为娘娘可惜罢了。”

看着紧张的跪在地上发抖的碧儿，心里一阵心痛，便叫她起来了。其实碧儿没有什么恶意这我是知道的，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性子怎样我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她只是为我担心罢了，心直口快的她不像其他人那样的阿谀奉承，所以很值得相信。而染儿却不同，虽然同样值得相信，但是染儿心思细腻、冷静，让人不觉的想要依赖。

打扮打扮吗？哼，多余的动作，我最厌恶的就是那些做作的人和那种胭脂水粉的冲鼻香味，让人打从心底里泛恶心！可是这也是我不得不为自己的倔强付出代价的原因……

花谢时兴方歇流水年华化作相思烬梦里如真似幻梦醒芳心迷乱到如今只剩的两泪涟涟唯有至死情丝方断心泉方枯

时过午时，碧儿和染儿如往常一样，忙里忙外的端上午膳。

月薇阁里侍候的人不多，因为我不怎么喜欢热闹，而且宫中妃子为了争宠勾心斗角的事儿本来就不少，人多嘴杂，我很清楚自己做事本来就太过马虎，一旦出了什么纰漏，我自己遭罪倒也没有什么，只怕会因我一人而连累了我苍兰一族。

“娘娘？”染儿轻声唤道，“娘娘，您该用午膳了。”

“知道了。”我随便的应了声，但依旧坐在窗前，目光空洞的望向窗外。

我怎能移开我的目光？！望着远方，那隐隐约约泛着翠绿的树影……那可是我十年前在将军府里亲手栽种的梧桐树啊！

记得那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怎么，柔月，今儿是不嚷着要爹教你剑术了，但你也不要闷得学老鼠在这儿打洞啊，万一饿坏了你奶娘的那只猫，等家里真的有老鼠了那就真的惨了！”爹笑着说，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

那时，我只有五岁。

“不怕！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帮忙家里捉老鼠好了。”我继续挖我的洞。

“哈哈哈！”爹朗声大笑，这笑声总让我觉得另有意思。

“爹！”我不满道，站起身来，朝着爹的胸口“狠狠”的捶打着，“我可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把我比作老鼠！”

“哈哈哈，好好好，是爹失言了，是爹错了，爹赔不是行了吧？”爹握住我白白嫩嫩的小手求饶道。

“不好不好，爹总是欺负我，从不欺负哥哥们，你偏心，你坏！”我停止战鼓点似的捶击，撒娇的抱住爹，将自己弄的脏兮兮的小脸蹭近爹的怀里，不停的摩擦着爹名贵的衣服。

“是，是，爹总是偏心，总是欺负你，你原谅爹好吗？”爹并没有介意我说了什么，依旧疼惜的抚摸着我的长发，“让爹猜猜你这是干什么。”

“好啊，”我应声道，“若爹猜中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也不和你生气了。”

爹一脸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我，不一会儿说道：“你这是要种树吧，这种粗活要那些下人干就行了，何必劳烦我苍兰家的大小姐亲自动手呢。”

“才不呢，种树这种事儿啊，只有自己亲自动手才有意义呀。才不能总是像爹说的那样一有什么事儿了就叫下人做，那我岂不成了家里养尊处优的金贵小姐了么？”我不满的皱皱眉。

“哦？”爹微微挑眉，目光深邃的看着我，“那月儿想变得怎么样呢？”

“像哥哥们一样！”我昂首挺胸，直迎爹的目光，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要像哥哥们一样为国效力，为爹分忧。”

“好！”爹朗声道，“不愧是我苍兰健的女儿，有爹的风范，有爹的气魄，哈哈哈！”

听到爹的赞美，我乐滋滋的依偎在爹的怀里，完全忘记了我现在应该在奋力挖洞，准备种树。

“唉……”头上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

“爹？”我疑惑道，“爹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呵呵，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儿女都这么有志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很多……”爹的眼中有些失落和不忍，“好了好了，不提这些让人心烦的事儿了，我们说点开心的吧。”

“好啊，爹想说什么？”

“你这是要种什么树？”爹问道。

“梧桐树！”被爹这么一问我才忽然想到自己是要种树的，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等天黑了这树可就没办法种下去了，“爹，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继续种树呢，你要是实在觉得无聊的话就去找哥哥他们聊天吧，听说二哥今天不是要回来么，你就不用操心我了，我一个人呆在这儿没事儿的。”

爹没有再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我身后叹息道“梧桐么……凤凰涅磐，四而后生……”，然后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娘娘？娘娘？”不知何时碧儿也站到了染儿身边，和她一起来叫我吃饭。

“嗯？”

“娘娘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碧儿笑道，小心的扶我从窗户边的座椅上起来，“不管娘娘您想些什么，您都要先顾着身子，吃饱了饭再想不是？”

“碧儿……”我轻声唤道，“染儿……”

“奴婢在。”两人齐声应道。

“你们看那儿，”我指着那颗隐约可见的树影，道，“没想到这月薇阁的位置是这么的恰到好处，虽然无法看到整个将军府，但是还是可以隐约看到一些的不是？”

两人顺着我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又同时互看了对方一样，眼里满是悲伤和担忧：“娘娘，您该用膳了，要不饭就凉了。”

“知道了。”见到她们两人这样，我没有再说些什么。

任由她们扶着坐到了饭桌边，刚拿起碗筷准备吃饭时，小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奴才，皇上要是对后宫下什么旨都是由他传达的。我知道，他的到来绝不简单，自从我嫁进后宫后，除了新婚的那一晚他在礼仪上忙里忙外有些接触外便再无瓜葛，有时总是远远的看着他小心谨慎的跟在皇上身后或跟那些得宠的妃子在一起不知道在商讨着什么。

“德公公，怎么今天有空劳你大驾到我这月薇阁，真是荣幸之至。”我勉强笑道。

我很清楚我的地位是比他高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贵妃，大将军之女，我是主子，而他只是个奴才，可是这仅仅只限于表面。在王宫中，失了宠的妃子比任何一个太监婢女都卑贱，而我，很不幸的就是那个失了宠的妃子，或者更准确的说，我从来就没有得宠过，如今有何来失宠？

我很清楚，这个德公公是我惹不起的人，我要是想过的平静些、让苍兰一族过的平静些，他，我开罪不起。

“娘娘，您这是说哪儿的话，真是折杀奴才了，奴才只是替皇上跑跑腿，传个话，没什么别的来意，娘娘可千万别多想啊，我可开罪不起苍兰大将军啊！”小德子装腔作势道，“哟！娘娘这是在做什么呢！”

“午时刚过，虽然晚了点，不过我这宫还没有用午膳呢。”我说。

“天哪，娘娘你可真是太悠闲了吧，”小德子大惊失色道，“整个王宫里都快忙翻了，您还在这儿用膳？”

“大胆，娘娘用膳岂是你能干涉的？”碧儿不平道。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对我大呼小叫，来人，拖出去先打她五十大板！”小德子恨恨道。

“娘娘！”碧儿惊道。

“德公公，碧儿跟了我也已多年了，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我想她也应该知道错了。”我制止了要上前带人的侍卫，说道。

“竟然娘娘您都这么说了，我就先放过你，要是再有下次，看我不拨了你的皮！”小德子对跪倒在地上的碧儿恨恨道。

“谢娘娘，谢娘娘。”碧儿抽泣道，而站在一边染儿也急急忙忙的上前扶起地上的碧儿退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