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舞擦着头发走到前厅里,正好看到琉殊坐在那里悠然自得的逗一只又肥又懒白猫,他修长的手指在猫的身上拂来拂去,而那只猫闭着眼睛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那猫是琉殊几年前在外云游时遇到的,觉得可怜便捡回来作伴了,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仙女,虽然这个名字让茗舞鄙视了很久,但是好像琉殊和猫都没什么意见,茗舞也只好没什么意见了。
小仙女很慢很懒散,一天到晚也总是睡觉很少动弹,不过它又极有灵性,方圆几里的猫,都对他有所忌惮。
看到茗舞从门口背着光的方向款款走来,微微凌乱的黑色及腰长发披散在肩上,水珠从发梢滴落下来,未施脂粉的脸上还有两抹淡淡的红晕。她穿着浅淡的绿色连衣裙,裙摆随意的摆动着,露出若隐若现的脚踝和白色碎花的绣鞋……
琉殊挑眉悠然的问到:“洗完了?”
茗舞怒目:“琉殊,你眼睛往哪看呢?”
“你以后,不要穿成这样出门。”
茗舞皱眉,不知有什么不妥:“怎么了?”
“丢人。”琉殊嘴唇轻启,吐出这两个字来。
不出所料的,紧接着,一张充斥着发香的绢帕飞了过来。
琉殊伸手接住:“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么!不说这个了,咱们说正事可以吧?说正事!”
琉殊正了正衣襟,又斜靠在椅背上,剑眉一挑问道:“茗儿,怎么了?遇到意外了?”
茗舞也坐了下来,正色道:“也不知道这此为何出师如此不利,白白走了一遭。对了!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茗舞愤怒的挥了挥拳头“哥,你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总趁着我睡觉时对我施你那什么附魂之术,你说要我找赤晶,我又不是不找!但你不能这么坑害我,你知道我这回附魂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身上?是一个罪臣之女!惨死了!我附在她身上四天,前三天一直在逃跑,逃跑,逃跑。第四天就被抓了回去,一路上又是摔又是打的,还被当众审判!她在死牢里被剥了衣衫受杖刑时昏了过去,我才清醒过来,于是才能回来。”
所谓附魂之术,是将人的一缕意识附于他人身上,经历他人所经历之事,而本体会因此陷入沉睡之中,附魂之人仿若在梦境之中,很难意识到自己是在经历别人的故事,只有当被附魂者陷入沉睡,附魂之人才能觉醒自己的意识,才可以选择使意识回归本体,本体才能醒来。
琉殊委屈道:“我这附魂之术也决定不了附在谁身上啊,这不怪我的。再说了,赤晶可以稳固封存记忆,我还不是为了早点找到它,这样我们两个就不用经常失忆了啊。”
茗舞一撇嘴,心里也知道这家伙不是故意的,嘴上却丝毫不肯让步,小声咕囔:“我看你就是故意想折磨折磨我,才让我又逃亡,又受辱又挨板子的,哼!”然后故意把脸转到一边装作生气的样子。
琉殊把她这撒娇的小把戏看在眼里:“好,下回不找这样的了,下回呀,专门给你找一头待宰的母猪!”
茗舞跳起来大叫:“不要!”
琉殊点了点头:“不要啊?嗯,对了。有个地方我们还没试试,那里每天人来人往各色人都有,消息最为灵通。”
“哪里?”
“青楼。”
茗舞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要附魂到那些人身上去,不如你自己去逛逛。”
“哎,别说,我这次附的也算是个大人物了,知道赵国攻打芮国正值大胜之际,主战将军突然临阵倒戈反攻赵国之事吗?”
“知道啊,三国参战,据说很多年都没有过这么大动静了,怎么?你怕打到这里来啊?没事,我们在南陵,离那里远着呢,打不过来。再者天地这么大,就算有一日战火飘到这里来,我们也大可另觅一处继续生活。”琉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附的这个人啊,好像就是那叛变将军阮重显的长女呢!我感觉,这其中可能有些蹊跷。”
“我觉得阮家是替罪羊,却又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茗舞端起一盏茶狠狠喝了一大口,把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那个阮清涟真的好可怜,被打惨了,等七天一过就要被斩首了,真可恶!”言罢挥了挥紧紧握起的小拳头。
“你是想帮她?”琉殊看向茗舞。
“可我们两个不应干预这些事情的,况且这些事情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茗儿啊,这天下本就是分分合合,这乱世之中,人命亦是本如草芥,我们管不过来,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茗舞听的不耐烦:“算了算了,谁说要帮她了,就只是看着不忍心而已。”
屋外,一个一袭黑衣的人影一闪而过,琉殊眼角一跳,不动声色的对茗舞说:“行了,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房间了,你附魂多日,肯定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茗舞好像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样:“嗯,你也早些休息!”琉殊缓缓走出房间,转身关上了门。然后并没有回房间,而是走出了院子,又不动声色的回头张望一眼,确定没有人发现他,然后就走进了那片桃树林。
“这是最后一个了?”黑暗中有人问到,他整个身体都藏在黑暗中,仿佛与夜色合为一体。
琉殊自然是认识他的,默然点了点头。
“这边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好。”
“多谢了。”
“那我就先走了,这边还有事情要做。”
翌日,“茗儿啊!”琉殊在院子里大喊。
茗舞推开了房门不满的答道:“怎么了?还有,能不能别叫我茗儿,老气横秋的,别人不知道的,不以为你是我哥,而是我爹呢!”
琉殊也不理会她,继续说:“城西新开了一家饭馆,据说里面烧的菜味道不错,我想去吃。”
茗舞翻了一个白眼:“你捡到银子了啊?还吃大餐,银子要用在刀刃上,不能用在吃饭这种意义不大的事情上面知道不知道?”
琉殊看着一脸认真的茗舞,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问到:“让你乖乖休息,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话本子了,看这黑眼圈。”琉殊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了茗舞的眼睛。
“茗儿,走吧,我们去吃顿饭,我还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茗舞眨了眨眼睛:“好啊!走吧!爹!”然后向门外走去,琉殊连忙跟上去:“还是别叫我爹了,好老。”
“不然你以为你不老啊?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老怪物。”
“你这么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也是老怪物。”
“爹!爹!爹!我就这么叫,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管,就是不许叫我爹,显老。”琉殊声音稍稍提高,一字一顿说道。
“好啊,那你别叫我茗儿,我就不叫你爹!”
“好!一言为定,我不叫你茗儿了。”琉殊无奈。
“好,一言为定!”
“那,我叫你茗茗。”
“啊……”
“嘿,这就是那家饭馆啊,还蛮气派哦?”茗舞看了看这家正处闹市地区的三层小楼,楼上挂着明晃晃的招牌“贻源阁”。两边的柱子上还挂着大红的帐子,一幅刚刚开张的景象。店内人很多。一楼与平常饭馆无异,饭菜价格也是合理,平民百姓也是吃得起。才新开张,就甚是红火,饭菜味美量大。二楼为雅间,除了平常的菜色以外,还有一些高等菜色,可让客人挑选,食材用料等也是甚为考究,每一道菜都专门配一名厨子,这名厨子只做这一道菜,菜名和菜式也是寻常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茗舞二人自然是登上二楼,势必要尝尝这些听都没听说过的美味珍馐了。一登上二楼,二人就看出其与一层的不同,不只是分了房间,每个房间也是有不同的档次。
二人一上楼,就有一名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姑娘迎了上来:“欢迎两位,两位这边请。”引着二人到了靠里面一些的一个雅间,门上书“彼岸”二字。
紧挨着便是一间更大的房间,只是那木门就宽阔高大了许多,木门紧闭。上面的雕饰花纹也是极为考究,那纹路仔细看上去,竟是一些不知名的异兽,有背生双翼的金猴,头顶独角的雄狮,还有一些像鹿又像羊的异兽等,还有明明是人身,却没有头,头的位置长了一对紫色羽翼。每一扇门上都写着房间的名字,唯独这一间什么都没有,房门紧闭。怎么看怎么奇怪。茗舞心想可能是最好的房间吧。
茗舞略有迟疑,想他二人在这小小桑城中也算是小有地位,就算城主也会颇为尊敬。来个饭馆吃饭,竟没有引他二人到最好的房间,莫不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皇室人物?。不过更令她奇怪的是,能够有此番实力,为何却把饭馆开在这等小城中。
那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好似看出了茗舞的疑惑,恭敬地说道:“您二位这边请,这间“彼岸”是我们贻源阁最好的房间,我们阁主特地吩咐了,若是琉茗阁的二位前来,势必要安排最好的房间,好生招待。只是正巧今日我阁主外出办事,不能亲自来招待,还请见谅。”
茗舞点了点头:“无妨,我兄妹二人只是听闻你这贻源阁菜色甚是新奇味美,是想能有幸尝到此间珍馐,也好开开眼,长长见识。”女子微微欠身,请他们二位进屋入座。
茗舞走到彼岸的门口,回头看了看旁边那间紧闭的大门,感觉说不出的奇怪。茗舞也没有太在意,将头转了过去。门上的各种异兽好像都和之前看到的时候不大一样了。仿佛曾在他们不曾发觉的时候活了过来,移动了些许。
琉殊坐下后,依旧端着他那清冷的架子,也不说话,用手指把所有最贵的菜都轻点了一遍,茗舞想说他,让他少点一点。却又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心想偶尔吃点好的,愉悦一下心情也是好的,毕竟他们两个生活都不容易。不一会,菜就都上齐了,那鹅黄长裙的女子也退了下去。
琉殊看着形态各异的菜品,很多都不认识,却又和菜谱上的名称对应不上,也懒得管他们都叫什么名字,一道一道对的尝了下去,竟然都很好吃。看着琉殊正吃的津津有味,茗舞也好奇它们的味道,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尝尝,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琉殊一边吃一边挑拣着他觉得还不错的菜夹给茗舞,低着头也不说话。
吃的快差不多了时候,茗舞忍不住问琉殊:“你不是说有事想和我谈谈吗?”
琉殊夹起一大筷子的菜,点头说道:“是啊,我们来桑城也已经有两年半了,我想换个地方了,虽然再在这里呆上个一两年也不太可能会有人发现出来点什么。但是,我呆腻了,这城太小了,好吃的都吃遍了。我听说明月城很热闹,我们来南陵这么久,连都城都没去过,着实有些可惜,再者说了,明月城城大人多,也好隐藏,也方便我们找寻赤晶的下落,只靠我对你施展这附魂之术,我们要找到猴年马月。怎么样,我们去那里吧!”
茗舞无语:“真是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啊。”
琉殊也不在意,往一边打岔:“刘员外家的长女适逢嫁龄,昨天又差人送来了帖子。这刘员外家不好得罪,若是再如以往一般直接婉拒,很可能驳了人家的面子。这件事情你帮我处理下。”
茗舞抚了抚额头:“便直接应下了吧。”
琉殊抬起头来看着她:“什么?”
“人家刘员外是大户人家,人家屈尊降贵的看上你这一小小茶馆老板,是你的福分。”
琉殊脸色一冷:“不行!”
茗舞内心暗自发笑,让你昨天讽刺我,今天就全还回来。茗舞一边偷笑,一边继续说道:“人家又没让你倒插门去做上门女婿。你便是应了又如何?人家刘小姐的姿容是我们桑城数一数二的,嫁予你完全配得上。你又何必推拒呢?男人有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耽误不了你什么的。”
琉殊脸色此时已经变得严肃起来,筷子也放下来了,轻轻地说:“茗茗,我最不喜欢你这幅样子来取笑我。你知道我们的身份,我是万不可能应了这件事的。”
茗舞嘴角微微扬起:“终于让我报复回来了,让你下次再取笑我。”
琉殊看着茗舞,无奈的摇了摇头。
琉殊接着又扯一些家长里短若有若无的事,才慢慢提到阮清涟一事:“对了,阮清涟还有六日问斩了吧?要不?我们去皋甫看看?”
茗舞听了这句话,笑容一下子收敛住:“什么?去皋甫?”茗舞虽然早就习惯了琉殊这阴晴不定的性子,但还是被琉殊这个决定吓了一跳。
“怪不得在这里卖了好久的关子,这才是你要和我说的事情吧?还说什么在这里待腻了,什么刘员外的女儿。分明是在说想要为这件事情做铺垫。怎的昨天还说不管,今天便又要去?”茗舞虽然有些要质问琉殊的
意思,但是内心还是喜滋滋的,自从昨天醒过来之后,她就对阮清涟的事情念念不忘,自知琉殊是为了她着想,才决定陪她去皋甫的。不过依旧不喜欢琉殊这种转弯抹角不干脆的做法。
茗舞也便是没了什么胃口,见琉殊吃的也差不多了,站起来就向外走去。
“吃好了你便结账吧。”
琉殊低下了头,掩住了眼角的一丝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