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洛行回过头来却什么也没看到，我却知道那神秘女子赶在他回头前就消失不见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吹吹晚风。”
人有时候做决定就是这么鬼使神差，天知道战斗力约等于零的我为何要支走拥有较高战斗力的队友，而要独自去面对一个可能战斗力更高的神秘人。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三种情况，要么是疯了，要么是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菩萨心肠并不伤人，要么是疯到以为这个神秘人是菩萨心肠并不伤人。我觉得我当时应该还没疯，同时我心里也清楚这个调虎离山却没被老虎伤到的蒙面女人绝无可能是友非敌。
梁洛行身影已经消失，我大着胆往那棵槐树走去，走到树的后面却仍不见那女子的身影。我并不以为刚才都是我的错觉，既然她藏身在附近的时候连梁洛行都没能发现得了她，她要避开我就更容易了。
我开始小声的呼喊：“你是谁？是来找我的吗？”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现身。
我继续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可一定要确定你没有认错人啊，我可是刚到这没几天。”还是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现身。
我猜想她一定是担心梁洛行还没走远，唯恐暴露了行迹所以才一直躲着，绝不是她对我的问题完全不屑一顾或者——这个可能性几乎约等于零——她若是来偷窥梁洛行的，这时候就该已经走了，也绝不会故意被我发现行藏。更何况一个这么神秘而且到目前为止一共出现两次目标都直指向我的女子，怎么会是普通世俗的那种花痴女人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很有道理，我干脆将身子靠在树上，悠闲的等了起来。梁洛行的感知范围想必也有限，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和这女人说清楚，做粉丝的基本原则就是不要干扰到偶像的正常生活。
一边遐想着，本来靠得极舒服，忽然觉得不对，这树变得柔软起来，整个背都要陷进去了，我试着直起身子却发现身上已没了气力。这女人，怎么每次现身的方式都不够友好？
等我再一缓过神来，神秘女子已经站在我面前了。还是蒙着面，还是一袭黑色蓑衣，看向我的眼神很奇怪，既像朋友间的熟悉又像看见讨厌物事的厌恶，一瞬间我觉得这次可能赌错了，这女人既然伙同那些魔徒设计掳掠我们御南宗的弟子，如何能独独对我安了好心？这鸿蒙本身就颇多奇怪诡异之处，这女人眼中让人觉得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只是一种骗人的幻术。
如果我就此被害，那么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拿你旧有的经验去判断新的形势。但是故事总是习惯性的往曲折里转，虽然故事让人悲伤的本质并没有变化。
女人蒙着面，嘴当然也在面巾下面不能得见，但她要开口说话时我依然能够脑补出嘴唇开阖的模样：“好久不见。”面巾并不影响我从声音中听到这句话其中的伤感。
“上次见面也就是六七天前吧。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太唐突的问出来，只好迂回。
“应该有二十五六载了吧，倒比这一日如三秋的六七天还久上一些。”她的话让我更加不敢瞎扯了，二十五六年，事关前世，连她会否认错人都不敢再问了。
既然不了解情况就没有发言权，我索性不接这茬，又不好默不作声，便回道：“三七二十一秋，确实是二十五六载要长久。
蒙面女子扑哧一笑，声如银铃清脆悦耳，与她说话时略显低沉大大不同。但这引起了我对她年龄的猜测，既然跟我的前世好久不见，那至少是二十五六岁再加上个起码知事的年纪，保守估计也有三十大几了吧。却没想到笑起来声音如少女童声一般，也不知道她蒙面下的容貌是否也一样面若少女，那这鸿蒙修仙之人倒是驻容有术得很。
“你果然还是这般嘴齿利索。”她的声音恢复低沉，但我估计多半是故意装出来的。接着她又说道：“只是胆子没有从前那般大了。”
我的个亲娘嘞，我都已经敢于独自面对这么大的未知风险，还要怎样？
“从前你虽然在我面前不敢放肆，但也远不至这般畏畏缩缩，顾左右而言他。”她口里虽然说着从前，我却没从她眼里看到回忆过去的光亮。看来她和温初四一样是我前世的旧识，这个前世地位低下，惹祸能力倒是出众，只是他造孽我买单，天下间绝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必须向她解释清楚我和我的前世的区别：“在红尘再世为人，那边世道浇漓，不如此活不到今天啊，实在抱歉没能保全前世的性格。”
女人倘若蒙着面，你单从她的眼神很难看出太多端倪，我更是属于眼拙的那一类了。这个女人从出现到现在表现出的情绪一直不温不火，看不出多少情感，更无从猜测她找我的目的。
她对我的解释不置可否，说道：“你若还是从前的你，我也不会前来见你。那日我本无意现身，却还是不小心帮了他们的忙，算是另一桩对你不住的事了。”
我听得真切，这女人言辞之间似是做了一些对不起上辈子我的事，只不过我那前世多半性格不讨她喜欢，便一直拖着不见。好在我今生性格温润惹人喜欢，她这是还债来了。
依照我一贯的性子，施恩尚且不图报，更不用说一个女人在上辈子对我的歉意了。她说她只是无意间才帮了那伙魔徒惹得瘦师兄追赶，那就不是魔徒一伙了，我对她本来就隐隐约约的有些莫名熟悉和好感，虽然她言下之意我上辈子与她相处得并不融洽，但是不影响我想和她亲近的欲望。
我大方说道：“那些凶徒本就预谋对付我们，就算你不出现他们也会有人来引得我们中计，这事本不能算作是因你而来。至于上辈子，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而且我又完全不记得，姑娘不妨事的话也都忘了吧。今次便是我们初次见面，你好这位姑娘，我叫任财，还未请教怎么称呼？”
她没意料到我会做这样的提议，一怔之下没有言语，又见我伸出右手，知道这是我们红尘与人客套的礼仪，也不伸手回应，只说道：“你便叫我月牙吧。”听到这个称呼我不由抬头看了看天，却是月圆正当空，月光洒向院落山前，不知觉间已经铺就了一大张银白锦鲤，砖瓦石板，花草树林，便都是锦上的画一般了。
我想这一定是她的名字的魔力，只是叫月牙就已经让我眼前的夜色这般美了，若是改叫了月圆或者月盈，真不知要怎样的月亮才配得上了。
“月牙姑娘，初次见面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便送你一个承诺吧，这鸿蒙虽大，想必也不是应有尽有，我若能再由红尘入鸿蒙，必为你带来一件配得上你的物事。”我这也不算是空口许诺，能再回红尘是我的目前为之奋斗的目标，而以仙人之姿衣锦还乡，搜罗个新奇美妙的礼物还是有保障的。
月牙对于我的空头支票没有过多的期望，也不拒绝：“见面礼却拖到不知哪年哪月去了，红尘人偷奸耍滑的本领原是生来就会沾染上的。”她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我原是要来还你一桩人情的，这会儿却是没了以前的事，那便也只当做见面礼还你罢了。”
说着她素手一挥，手中多出一个薄绢包着的东西，向我递了过来，我接了过来，感觉是书籍纸簿一类的东西，也着急不打开，先放到鼻前猛嗅了一下，隐隐有淡香。
我注意到月牙的手，那真真是一双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手，修长整齐，视若无骨，玉泽无瑕，若是在红尘，必定是早有宿名的钢琴手了。我有点恨她刚才居然没有跟我握手。
“我知你修习仙灵之力的天赋极差，这一途你是走不通了。”月牙语气依旧平淡，对于我的举动毫不在意：“这是我学习符法的一些笔记，你自己看看就算了。”
也不用她提醒，这样有着她笔迹、思路以及其他独特印记的东西，一定会是我在鸿蒙最私密的东西——我想我应该还不算是被她迷到了，我一向就有收藏笔记书信的习惯，当然起码得是我感兴趣的人的。
“既然彼此应该认识了，不知道我希望你摘下面巾让我一睹芳容的要求算不算过分呢？”我以为既然已经交换了名字和礼物，摘下面具让我认个脸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毕竟她一直蒙着面，感觉就好像你一个加V并且用着真实头像的用户，跟你互粉的却是个匿名而且用着风景照作为头像的人，心里免不了不平衡。
“那倒不必了。”月牙拒绝得不带一丝犹豫，声音更显冷淡：“你我今日之后也再无相见之时。”竟是要把我拖进黑名单。
你能想象到我有多失落。有一个大人物的母亲告诉我们：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月牙没有摘下面巾我无从确认，但她绝对是个漂亮的女人。只是我仍觉得她不是说着玩，我听出了其中的认真，我甚至能顺着那声音的纹理一路飘荡，最后在幽深的隧道里一头撞到水泥墙上，一声闷哼，天昏地暗。
注定是个不眠夜啊，月牙已经走了多时，我才摸索着回到寝室。他们仨都睡下了，我和衣躺下，一夜辗转，自己都不知是为哪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