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本不该承认的，”楚映雪轻摇着头，轻轻的叹息道，“你本可以否认的。”
苦智轻轻的笑了笑，道“贫僧承认了什么，又否认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有承认，却又什么都已承认了，”楚映雪笑了笑，道
苦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给你的那个故事加了一个结尾，一个故事，没有开头，但是必须要有一个结尾。不论那个结尾秒不妙，都应该有一个。”
“但是那个故事已经到了结局了吗？”
苦智笑了笑道“此刻还没有，不过却已经到了结尾处。到了此时，它必须有一个结局。”
就在苦智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收缩。他浑身的气力已开始凝聚。突然，他身上爆出一股气——凌厉的杀气，那一团气紧紧地将楚映雪包围。而且，苦智的双眼此时已经完全的覆盖在楚映雪的浑身，不论他有何举动，都不会逃过苦智的双眼。
楚映雪仿佛并没有感受到那一股凌厉的杀气，依旧端坐在方凳之上，面上依旧挂着一丝微笑，望着苦智，依旧是方才的目光，没有任何的变化。
楚映雪盯着苦智望了半响，方才道“马志群并不是你所杀。”
苦智的面上不见任何神情，连嘴角也没有动。他本不打算回答楚映雪的这一句话。
而楚映雪仿佛也不想等他的回答。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已经回答“因为那是洪刚想要杀的人。”
苦智听到这一句话，面上的神情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是他的嘴角已经有了动作。“其实到了此刻，不论你问什么，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苦智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残酷的冷笑。此时望着楚映雪的目光已经完全的变了，仿佛在盯着一具尸体。因为，就在方才他看到楚映雪就在问出那句话时候，他的手指在抖动，他眼角的肌肉在跳动。那是不安的抖动，那是紧张的跳动。楚映雪掩饰的很好，几乎骗过苦智，但是那细微的举动，还是将他心中恐惧与不安展现在苦智的眼前。
因为，那是最敏感的地方，最敏感的地方，也是最真实的地方，也是不受人控制的地方。
“我只是有些不懂，”楚映雪道“他为何要杀马志群。”
苦智笑了笑，望着楚映雪道“其实你应该明白的。”
“难道他与马志群有仇？”
“没有。”苦智摇了摇头，缓缓道“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见过面。”
“那么他为何要杀马志群？”
“我说话，你一定会想得到的。”
“难道···”楚映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呼道“难道是因为马志群？”
“我早说过，你一定会明白。”苦智笑道，“既然你已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一定会明白他为何会杀马志群。”
“那是他家族的传统？”
苦智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那是他的家训，也是他必须要做的事。”缓了缓道“在他的祖辈创造出那一种毒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们世代相传的家训，成了他们的责任。他那样做，并不是因为他个人的仇恨，而是留在他心中，烙印在他心上的家训，还有那可笑的责任。”
楚映雪闻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良久方才道“但是他为何会在寺庙之中？”
“每一个家族，都会有一个倒霉的人。”苦智道，“很不幸，他便是那个倒霉的人。对于他来说，留在寺庙之中，最是安全不过了。”
楚映雪点了点头“他那样的人，仇人定然很多，只有一个地方能够令他安全。”缓了缓续道“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会在寺庙之中。”
“只可惜，再完美的隐藏，也会被人发现。”
“发现他的人是你？”
苦智笑了笑，道“可以说是我，也可以说不是我。”
“那么他为何会随你来此？”
“因为他没有选择。”
一个人做不出选择，没有选择，只有一种可能：不只是他的生命受到了危险，他在乎的人，想要保护的人受到了危险，受到了威胁。
说到此，苦智不禁笑了笑，半响方道“我只是想不到像他那样的人，会那般的看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会那么的在意感情。”顿了顿续道“他并不怕死，但是他不愿见到那些人因他死去——那些本是抛弃他的人。”突然间仿佛想起一事，不禁面上又爬起一片笑意，那神情，仿佛是看见了世上最搞笑的事情。“他当时的那个反应，若是比起那个老和尚，还是有些不及。至少，他为的是他所谓的家人，而那个老和尚却是为了他人，那些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居然受了一百多刀，没有吭一声，甚至还是一直微笑着。”顿了顿续道“他还亲手将他自己原本的面容毁去。”
说到此处，又笑了几声，才道“只可惜，没有一个人感激他，甚至没有一个人感谢他，只当他是一个疯子，一个傻子······”
苦智说完，一片笑声已传到楚映雪的耳中。
苦智不懂，因为他的心中从不曾有过那种感情；苦智不明白，只因他不懂拥有那样的感情的人心中的想法。他之所以会那般的嘲笑，只是因为他不懂，他不明白，而那些不懂得感激，或是感谢的人，只因他们与苦智一般无二。他们是同一种人，同样的人。亦是一群可怜的人。只可惜，世上这样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多的随处可见，几乎遍地都是······
楚映雪的面上，又爬起了那样的痛苦，又浮出了那样的凄凉。
苦智止住笑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张脸
他望着楚映雪面上的痛苦之色，不禁一怔。怔了许久，方才在他的面上闪出一抹冷笑，一抹残酷，令人生畏的冷笑。
不知过了多久，楚映雪方吐出一口气——一口长长的气。那一口气，似乎花了他全身的气力。又过了半响，他面上的神情才恢复平静。缓缓道“因为你不曾拥有，所以才会笑，才会觉得可笑。”
苦智望着楚映雪，瞧着楚映雪眼中此时露出的那一种悲悯之色。心中不禁滚出一股怒意，那一股怒火是在太猛烈，几乎令苦智浑身发抖，亦令他浑身不安。苦智不禁厉声大呼，那厉呼声，几乎是从他的心底吼出，从他残缺的灵魂深处吼出，是那般的凄惨，又是那般的声嘶力竭“你们都是疯子，都是傻子······”
猛然间，一阵疯狂的笑声传入楚映雪的耳中。
听到这一阵疯狂的笑声，楚映雪面上的悲悯之色又重了几分，望着苦智的目光，又浓了几分······
待苦智的笑声完全的消失，楚映雪缓缓道“此刻，仿佛我也只有一种选择。”
“你确实只有一种选择。”苦智面上的冷笑，此刻已经有些扭曲，已经十分的狰狞可怖，“我可以告诉你，马志群府中的那一群废物全是我一人所杀。”说到此处，不禁笑了笑，道“他们真是群废物，根本接不了我十招。”
楚映雪听着苦智嘴边荡出的疯狂，嘲弄的笑声。面上的神情微微一变，又闪出些许的痛苦之色，缓缓道“我只想知道，兰心大师是不是你亲手所杀？”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苦智轻轻的点了点头，又轻轻的摇了摇头，缓缓道“因为当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受了伤。”缓了缓，面上猛然出现一股可怕又狰狞的神色，缓缓道“那个老和尚的功夫实在很好，若不是那时的他已经受了伤，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即便是如此，亦险些令我死在他的手中。”
“=他的功夫确实不错。”楚映雪望着苦智缓缓道。
“你的功夫也不错，”苦智道，“或许你可以与我拼上以败招。”
“或许可以，或许不止一百招。”
就在楚映雪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全身的气已经变了，他的面容也变了，变得无比的平静——平静的仿佛是一湖水——一湖风吹不起丝毫涟漪的水。
他仿佛并不是那一湖水，而是一张凳子——他身下的坐着的凳子。
那一刻，楚映雪仿佛已经成了那一张凳子，那一张凳子也成为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