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风回到家中,发现楚映雪的屋中还闪着烛光——昏暗的烛光。不过,却在这个满是黑暗的夜里,看起来格外的明亮,就如点在天际的明月。
夜风拂过,荡起了院中的木叶,激起一阵沙沙的响声,很是清脆。但是在这样的夜里略显的突兀,令人心中不安。
那一团昏暗的烛火也在随着夜风荡漾着,摇戈着,映着飘飞的枝叶,仿佛一个个恶魔,张牙舞爪的恶魔。
而在那一团影子里,隐约可以瞧到一道影——消瘦狭长的影子。看起来是那般的孤单,那般的惹人怜惜,但却有是那般的坚强,不论那些张牙舞爪的恶魔如何的晃动,咆哮,但是那一道身影却依旧岿然不动,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那是一道坚强的影,也是一道孤独的影,无所畏惧的影。也许他的无所畏惧,恰恰就是因为他的孤独,也正是因为他的孤独,他才会那般的坚强。
也许,那些张牙舞爪的影子,并非是被风吹起,而是因为他们见到了那一道影。只因那一道身影;令他们不安,才令他们疯狂的舞动着自己丑陋的身躯。
望着那闪在烛火之下的影子,萧长风不仅叹了一口气,眼中不自觉的看到了一幅画面,耳边又荡起了杜谦与他的声音:
“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杜谦望着萧长风道,“这一次也许能够救他,但是下一次,他也许就不会这般的幸运了。”
“但是最少可以护他这一次的周全。”
杜谦轻轻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忍心,也知道你不愿也不想做那样的事。但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但是,有时候我们别无选择,我们不得不如此。即使我们不去这样做,也会有其他人这样做。我们去做,至少不会令他太痛苦。”
“难道他们就不可能放过他吗?”
“他们是绝不会放过他的,”杜谦摇着头道“因为他们相信只有四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也只有死人才能够为他们守住他们的秘密,亦只有死人才会令他们安心。”轻轻的一叹,“只要他还活着,他们就会感到不安,就会时时刻刻的担心···”
“看来,他的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是的,”杜谦点了点头道,“他的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萧长风坚定道“但是至少此刻还得让他活着,至少我不会动手,我也不敢动手。”
“我知道,我明白。”杜谦伸出手,轻轻的拍着萧长风的肩头,缓缓道“其实我早已知道你不会去陷害他,你也不想令他到了那些人的手中。”顿了顿续道“只可惜,他早晚也会落在那些人的手中。”
“是啊,”萧长风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次他能够躲过下一次也许就没有这般的运气了。而且,下一次很可能是暗箭,难以避过的暗箭。”
“他们总会寻到一个方法——能够将他杀死的方法。”杜谦道,“我想那样的方法并不会太少,也并不会很难找。”杜谦苦苦一笑道“因为他们有钱,而且他们还有权有势。”
“是啊,”萧长风的声音满是凄凉,缓缓道“世上的人也许能够抵得住金钱的诱惑,但是绝对抵不住权势的诱惑。”
“世上绝没有一个人能够抵受的住。”
“有时候,那些诱惑可能会变化一种折磨,令人恐惧的折磨。”
“若是诱惑变成一种折磨,一定十分的可怕,一定十分的恐惧。甚至微微想一想,也会浮起一层鸡皮疙瘩,甚至直接被那些想法吓昏过去。”
沉默,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但是那一阵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杜谦打破了“我知道你其实一开始已经懂得了我的意思,也知道了我的想法,更加猜到了他们的想法。”顿了顿接道“也许在你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你之所以装糊涂吗,其实你是想知道我的想法,也是想要看一看我会怎么做。”杜谦满是痛苦的笑了笑,面上爬起一层凄凉与无奈交织的神情,缓缓道“但是,我想你也定会明白,也会猜到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即使我不愿去做,我也非做不可。”面上拂过一丝凄凉的笑容,“也许这鞋都是我安慰自己的理由,但是无疑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事,也是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令他少受一些折磨的事。”
“或许我不能够理解大人,”萧长风道“但是我能够理解大人为何会如此。”
“也许在你看来我十分的在意头上的这一顶乌纱,”杜谦道,“但是,若是放弃头上的这一顶乌纱,我又能做些什么?”
杜谦伸出手,制止了萧长风想要说出的话。望着萧长风,缓缓道“若是放弃,我不仅保护不了我自己,也保护不了我的家人。”长长吐出一大口浊气,续道“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生在天地之间,他又能够做些什么?如何大方狂言誓要保护其他人?若是有人如此,那就是在放屁,放狗屁···”
萧长风瞧着杜谦面上激动的神情,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落下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个男人,首先能够保护自己,才能够保护自己的妻儿,之后才能够大放豪言壮语。否则就是在放屁,大放狗屁。
良久,萧长风才道“人生于天地之间,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而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
杜谦轻轻的一叹,道“我没有你这般洒脱,也许是因为我并不是一个人。”深深地望了萧长风一眼,道“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知道我的难处。”
萧长风永远也学不会,永远也不会明白。并非是他会一直孤单下去,而是因为他的心。他的心上已经完全的烙下了几个字,不论未来如此,亦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杜谦盯着萧长风看了许久,方才道“你已经从我的言语之中救下了他,已经达到了你的目的,已经不用在此继续逗留了,还是去吧···”
“救下他的并不是我,”萧长风在转身的那一刻道,“而是大人您。若是大人心中不想如此,我又怎么能够将他救下来呢?”
杜谦摆了摆手,示意萧长风不必再多说,因为他不会知道他的府中是否会有一直只看不到的耳朵存在,而且他相信:言多比不是一件好事。
萧长风说的没错,若是杜谦心中没有此意,绝不会说着多的话,也不会与他谈论这么久,而且他更加的知道一件事:杜谦不得不大费脑力,怎样能够令那些人暂时的放下对楚映雪的仇恨,对他的杀心。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也绝对不是能够用几笔文字就能够书写明白的事,甚至他还不得不为此做些他不愿做的事,甚至是一些肮脏的、可耻的交易。
也许,最后,杜谦只能够做到延后,只能够令楚映雪多活几日。只不过令他只能够帮他们找到那些消失的金子,见到金子,也许就是楚映雪生命的终结,即便是他找了凶手,也就不了他的命,他们总有办法令他成为一个死囚——合理的死囚。
但是至少现在楚映雪还活着,他还是能够许多事。
只要现在活着,就应该好好的活着,何必去在乎明天,何必去管明天。因为明天,终究是一个未知的明天,一个不确定的明天,有可能还是一个永远也到不了的明天······
不知何时,萧长风的脚步已经停在了那一盏烛火旁,目光也已落在了烛火之上。跳动的烛火,将他的面容完全的照亮,亦令他瞧到了房中的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
瞧着那一道背影,萧长风的胸口猛然感到一阵不适,似乎有一块巨石落了上去,令他浑身难受,想要吐出一口浊气——一大口浊气。
只可惜,他今夜绝对难以吐出。
就在萧长风即将吐出之际,屋中传出了楚映雪的叹息之声。听到那一声叹息,萧长风不禁一怔,就连那一口即将吐出的气息也吞回了腹中。他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再一转眼,已将房门推开,再一瞧,已经完完全全的看到了那一个背影,已经不再是一道影。
但是,楚映雪却并没有转过身,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听到。
看着那一道背影,萧长风心中满是苦涩——难以诉说,也不知该与谁诉说的苦涩。即便是能找到那么一个人,却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过将心中的苦涩说出,也许世上绝对找不到能够将它诉说出来的言语。
也许,他并没有如他表现的那般坚强,此时依旧沉浸在他心中的痛苦之中,依旧对于司马流云的死难以自拔,依旧在折磨着自己,依旧在悔恨着。悔恨着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动作,甚至在悔恨自己不该认识他,不该与他成为朋友。
思到此处,萧长风已经伸出了右手,想要伸到楚映雪的肩膀之上,似乎此刻只有如此才能够给他安慰,令他心中的痛苦少一些。
但是,萧长风的手猛然间开始了颤抖——剧烈的颤抖,慢慢的失去了力量。那本是他最有力量的手——握刀的手,此时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了一丝的力量。
再去瞧他的脸:已经完全的苍白。额上布着一层汗珠,一瞬之间已经连成了一线,顺着他的额角脸颊流淌而下···
他的眼中满是恐惧与害怕,似乎见到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几乎令他无力而又绝望的事。
只因,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猛然间想起了杜谦的言语,又意思到楚映雪不该是这样的反应,他绝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只要是一个江湖人,就不该有这样的反应,即便是一个新手也不该有这样的反应。
此时楚映雪出现了这样的反应,也许只有一个解释,一个令萧长风恐惧,难以接受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