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一怔,小和尚的猜测没准还真有其事。
毕竟按族史所述,宋祖当年道力超绝,虽然在阴阳道主麾下众将中年龄最小,却屡建奇功,深受阴阳道主器重。“三旨之乱”后封拜“商”字战将。以宋祖当时的显赫地位,可能知晓天道“放生真一”的真相,甚至参与了,但是细想一下,宋祖不至于把这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烫手山芋奉作族内圣物,引火烧身吧?
‘天子都’之中的东西,应是其它东西。
果然,女道所说印证了宋祁的想法:“道友想多了。”
宋祁心底微微舒了口气,毕竟再逆天的机缘也得有命参悟,像他这急需契鸣闻道的境地,首要的不是提升什么道则感悟,而是入得道途。
女道对宋祁郑重言道:“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顺着天阶,直上云顶,入天子都,题名见圣。”
宋祁平复心神,开始登阶。
刚步上第一阶,眼前便是一黑,刚刚还岿然静伏的整座山道彷佛成了一条横亘古今的蛰龙,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让人窒息的苍莽气息,穿过远古的荒山深穴,化成一股狂野洪流肆意涌来。宋祁胸口一闷,如鲠在喉,但是他硬是把这口逆血生生咽下,因为他知道一而衰、再而竭,这个当口必须一鼓作气,步步生根,不能退缩!
小和尚和女道伫立在一滩茂盛的草蒲边上,随意聊起来。
“姐姐,这天阶多远啊?每一阶都流转道韵,我越看……呃,越像一座大大的道藏!”
“天阶三千,现在只是第一阶到两千一十四阶才留有道法。”
“如果我所料不差,九嶷山的这三千阶总共收录了至少两千一十四种道法,道门底蕴果然深不可测啊!”
“呵呵,西教三藏十二部,不也在你腹中?”
“姐姐过誉了,我虽名‘三藏’,但是现在也如这三千天阶,未得圆满啊~”
宋祁经过灾难打磨的小身子顶着凛冽天风、如刀雨布,艰难拔足,从二进宫阎提狱一直穿在身上的这件衣衫此刻褴褛不堪,一双清澈的眸子倔强地盯着天际滚滚乌云、电闪雷鸣。一阶一阶往上走去,后背被肆虐的神威压得渐渐佝偻起来。
正如女道所说,一阶一法,一法一劫,焉能小觑?
宋祁步上第七阶,前前后后经历了覆水、摇风、坠星、火浆等恍如真实的意境,身上留下一道道焦痕。
小和尚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有些担忧:“这小子本就先天有损,长此下去,恐怕小命不保啊。”
“无妨,天阶所刻道法,会自动甄别他的身体状况,此番取圣,他生命无忧,恐怕此时他所受的意境考验还不足万分之一。”
“变态啊~其实,我很不明白您为何让一个尚未契命的小子作此种试炼?莫非您算定了他一定能登天,
在其落魄之时赠以大恩,日后坐收丰利?”
女道笑而不语,小和尚郁闷得不行。
过了二十六阶,宋祁已经虚汗淋漓,小脸惨白,龟裂的嘴唇青紫青紫的,粗重喘着气,摸了摸刚刚被冰霜之法演化的片片霜轮割出来的伤口,望着仍然挂在天际的漫漫长梯,不禁怅然。
“咦,那小子怎么停下来了,难道是要放弃了?”
宋祁看见山脚女道无波无澜的目光,不知怎的,一下子注入了无穷气力斗志:“不管前辈有何用意,圣物于我是否重要,宋祖后裔,一步踏出,怎能半途而废!”
如巨风冷雨中的枯木抽出新芽,顽强摇曳柔弱的生命。
宋祁“啊~”嚎叫,迈动双脚,如牛犊子一般连上几阶,竟都未出现最初那种地水风火异象纷呈的意境考验。可是当他停留在三十五阶时,上下九阶梯竟散发出一清一浊的遮天大雾,朝着宋祁消无声息的蔓延过来,周天放佛要闭合起来,宋祁只感觉全身血液越流越慢,阵阵困意蒙住双眼。
忽然,第三十五阶出现一赤膊大汉,兽皮裹身,浓密的须发无风飞扬,清浊之气如连接天地,形成剧烈旋转的巨大星云,只见大汉随手一挥,一道五丈霞光,如斧子割开混沌,愈积愈厚的星云轰然坍塌,尔后天地清明。大汉没有说话,如猿似象一步跨出,一拳袭来,宋祁仓惶使出一个后仰蛇行,避开锋芒。
“你祖宗的!”
幸好宋太尉从小教授武术,宋祁弓、弹、冲、缠、踢的底子还算夯实,又经历了阎提狱、城隍庙的种种历练,慌忙迎战之下才没乱了方寸。
奈何兵遇*。虬筋交错、肉身如山的大汉拳术太过精湛,拳风大开大合、招式迅猛精准、虚实多变,即便宋祁他万分小心地灵活应对,不一会儿功夫就浑身淤青,惨不忍睹了!
小和尚本来在下面观看得过瘾,但是宋祁败局已露,充血高昂地嗷嗷叫声只能戛然而止,小声嘀咕着:“扫兴啊,那小子还是太嫩了,要是我上去,一个法相天地就能把那头大猩猩压成肉饼……不过这天阶上怎会有末流小道?难道是道门技穷,胡乱凑数?”
“道门三千法,武术亦是一法,难道道友不知现下九州就出了一位以武入道的后起之秀?”
小和尚又郁闷了,它在这个蛋不生鸟的荒凉大漠呆了几万年,消息闭塞,自然不知。
女道笑指三十五阶之上、站在宋祁前仰首不动的大汉:“何况,他的拳法在上古就已惊艳天下,鲜有匹敌者,未至花开境之前,同阶均可一拳镇杀!”
小和尚惊得塔身直晃,头顶上的鸟窝帽子差点飞起:“我以为是个西贝货,没成想竟是一位大神曾在此留法!可是如此盖世神术怎么屈居三十五阶呢?”
“呵呵,他的武道之法,曾居第三千阶!”
“这……这~”小和尚到此时才深深体会到当时自在王佛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此去九州,能寻出一位佛,已是大幸。”
每梯天阶,由巨大青石长条砌成,上面或是几条不规则的线条随意纵横,或是一幅老翁坐筏垂钓的刻图,或是一组人形剑谱,或是一卷骨头拼凑的咒文……
宋祁在三十五阶挨了一顿揍,巨汉望着宋祁瞧了一阵便自动消失了。宋祁没多想,继续接受磨练,接连十几阶竟然毫无阻碍,顺顺利利地通过了,止步一看,竟然全是空白石阶,可是等宋祁一走,方才犹如凡石的几阶猛地闪耀起来,万紫千红的神术肆意释放!
女道念念自语:“他送了你好大一份礼啊。”
小和尚纳闷起来:“这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啊?有蹊跷,待天纵神武的本佛上去一试。”
女道还没来得及阻止,一朵九彩流云“嗖“地载着臃肿的小塔冲上天阶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