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管家,苏影青关上门环视着自己住了没多久的这小院子。本来以为会在这儿呆上很久,没想到这还没满一个月就得搬走,虽说置办的东西不多,但还是灌注了自己的心血的。不过,搬就搬吧,她将目光投注到了高高的院墙外,隔着一条小巷的那里,就是荆儿所在的地方。
“我要离开了。”苏影青轻抚着紫荆树的树皮,这次她并未能感受到紫荆树下的神秘空间,也许是她上次耗尽了力量,进入了沉睡吧?没有任何回应,苏影青早已习惯了,默默地在树下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这里。
在她没有看见的树冠之上,阳光之下,树叶打着的小卷儿里,一片小小的阴影中,藏着一个淡淡的近似于透明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小手:“再会。”
苏影青刚踏出娘娘庙,便看见谢知行骑着马从自己眼前经过。她忙转过身,将自己的身影掩在了石狮的后面,悄悄地看着那少年的背影,锦衣青马,看背影好似清瘦了几分,可还是挺直了背慢慢驱着马前行。马行至苏家门前时,苏影青看到谢知行微不可见地将头转了转,将视线投注在自己门前,手上的缰绳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终还是将缰绳一握,将马儿的头转了过去,自己在马上沉默了一会儿,一甩鞭子,将马快速驱离了苏家。
苏影青心尖一颤,咬住嘴唇,终究还是把一声叹息压抑了下去,看着那少年越行越远。她有她的骄傲,他有他的不得已,将来在邺城也许还有见面的机会,可两人终已成陌路了吧?
她打起精神,推开院门收拾东西,刚收拾了两样,就想起自己连邺城的宅子都未曾看过,就算要搬家也得知道自己搬哪儿吧?她从发上的木簪子里取出谢家赠予的房契,再次看了一看。这是一张书页大小的纸,上写“房契官纸”四个大字,描述了邺城东街上的一处宅子,占地大小,及临街铺面两间,原房主为谁,转卖于谁,上面还盖着邺城官衙的红色官印。若是没有这处房契,没有那八千多两银子,她自己又何来说走就走的勇气,果然不管是现代还是在古代,女人都得自己有依仗啊。
说干就干,苏影青为将军弄了些吃食,就将门锁上,坐上了去邺城的马车。马车很快便到了邺城,她仍旧戴着帷帽,留意着车外的情形。果然,如她所料,城外的守军已经放松了不少,只懒懒地应付了事,没有像前些日子一般细细盘查,更别说像这辆青阳镇常来常往的马车,更是一挥手就让他们走了。
谢家赠予的院子位于邺城东边的一条街道上,离邺城大街也不过走上十余步便到,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沿着街道进去,紧挨着两户人家便是那宅子。宅子的门前有一对小小的石狮蹲守着,从墙的延伸长度来看算不得什么大宅子,但看这宅子大门上的精美雕花与屋角飞檐就知道谢家是花了心思的,更何况这大门的红漆与磨得铮亮的黄铜门钉,一看便知是新打理过的。谢家人待她还真是够优厚的。
她推了推院子的大门,发现大门没锁,就走了进去。里面有一个粗壮婆子正在打扫,见她进来,将扫帚往地上一杵,便喝道:“喂,你这小娘子怎地随意跑别人家来了?快出去!”
“大娘,谢家将这宅子赠予了我,我就是这宅子的新主人。”苏影青没兜圈子,直接便将自己来意说了出来。这婆子姓乔,本是为谢家守这处宅子的仆佣,前几日刚得了大少爷的吩咐,将宅子打开,让工匠进来修葺了一番,今日工匠走了,她便慢慢打扫着。听苏影青这么说,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嘀咕道:“竟然真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得了这么一所宅院,还真是好运道。”
好在谢府派来的人向她形容了苏影青的样貌,嘀咕归嘀咕,她倒没有怀疑苏影青的身份。于是殷勤地引着苏影青将宅院好生看了一番。这是一所两进的宅院,带着南方宅院的气息,小巧而精致,进门就是一溜倒座房供下人居住,对面便是一道垂花门通往宅院和一道圆门通往花园。
穿过垂花门便进了第一进院子,每一进院子之间都由回廊相连,下雨的日子,可以脚不沾泥地走到每一间屋子。头一进院落布置的是厅堂样式,规规整整的迎客厅,两侧是耳房,左侧是一间厢房与厨房、柴火房相连。第二进院子便是一个小巧的四合院,有正房也有东西厢房,院落中栽着几株银杏。穿过院侧的角门,便是后罩房。
第一进宅院右边的回廊上有一道精致的垂花门,穿过垂花门便能进到花园里。白墙灰瓦红回廊,青砖绿树假山石,最让她开心的是,园子中还有一条小溪环绕而过,在院子中间汇聚成一处小小的水潭,池塘边垒着几块奇石,潭中有几条小鱼嬉戏。
园中也有一排屋子,屋中布置得甚是精致,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新漆的刺鼻味道,乔婆子讨好道:“今天刚修整好,府上就遣人送了新打的家具过来。到处都归置好了,等着姑娘住呢。”苏影青看了心中甚是满意,看来自己的家具是不用搬过来了,这些家具比自己在青阳镇上买的精致太多了,她不由得赞叹了一句:“没想到是精装修,倒可以拎包入住了。”
“金庄羞?”乔婆子跟了一句,掏了掏耳朵,这是什么意思?苏影青失笑,话说这词应该只有自己听得懂了。
看了一遭,苏影青对这房子甚是满意,对这房子,她也有了一点小小的想法,手上有这么多钱,她何不改造得更适合自己一些,更舒适一些呢?前日的病让她也认清了,自己不可能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这宅子也绝不是一个人就能打理得了的,就得像谢知义所说的买一些下人来使唤。当然,卤肉也是不用也不能卖了,倒可以考虑做点其他的买卖。
“怎么感觉现在我这么缺人呢?”苏影青自语道。
乔婆子本就在留意她,听到她自语这句话,眼前一亮,忙道:“苏姑娘,不如我来为你守这座宅子吧,我本就做熟了的,肯定能做得很好,你将我身契从谢家要过来,我一定尽心尽力,月钱也要得不多,嘿嘿。”她见苏影青年纪小,便觉得是个好糊弄的主,心想着守着这儿倒是比回谢府要好,应该能捞些油水。
苏影青似笑非笑瞅了她一眼,也没答话。这乔婆子看着甚是油滑,自己怎么可能要她?就算要买下人,她也一定要自己过眼,最好是能挑着老实本分些的。乔婆子见苏影青没有回话,有些忐忑,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苏姑娘今天可要在这院中歇息?老婆子那儿还有些食材,可以给姑娘整治一顿饭菜出来。被褥的话我也知道在哪儿买,这就去为姑娘买去。”说着,她期待地看着苏影青。
苏影青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今日只是过来看看,过几日再搬过来。”她打算搬进去以后,再正式地去谢府拜访一次,现在倒不必惊动他们。好在一些粗笨什物不必搬动,自己收拾一些细软直接过来便行。搬东西、买下人、改房子,有好多事需要做,苏影青长长吁了口气,自己给自己打气振作。
出了这宅子已是傍晚时分,因为青阳离邺城很近,所以她还是坐上了去青阳的马车回家。苏影青坐着马车靠着车壁眯了一会儿,刚闭上眼没多久,就感觉马车一阵震动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车夫有赶车走的意思,苏影青好奇地撩开帘子,发现马车前方站了许多人,停了许多车在城门口。人们纷纷议论,但人多口杂,苏影青听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她便向车夫问了问,才知道邺城方才有飞贼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盗取了一大户的财物,顺手还杀了两个人,现在官差将城门关住了,不放任何人出去,说是要全城搜捕。
车夫拿着马鞭跳下来,掀开帘子,苦着脸对马车中的乘客说道:“今日是出不去了,各位客官明日再离开吧。我这就赶车回去了。”没奈何,马车中的乘客纷纷下车,看着车夫扬鞭远去。苏影青无语了,看来自己今天只好歇在邺城了,不过她也不打算去那宅子,总不能现在再去买被褥吧?她今日倒是带了个小荷包,里面有刚兑了不久的几两银子,可以找家客栈先住下来,明日再出城。
她沿着邺城的大道,在繁华的地方挑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手中有钱心中不慌,自然住的是上房。等到她简单吃完晚饭,回到上房洗漱干净后,已是黄昏。苏影青燃起了一盏油灯,静静地翻阅着今日在邺城书店中买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