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一个女子引起了苏影青的注意。那女子年约十五六岁,弱质芊芊,眉间如含烟笼水蹙着轻愁,挺直的鼻梁,小巧的下巴,如一朵山茶花般俏立在码头上,引得码头上的人频频偷看。那女子看起来十分焦急,不时便向船夫询问开船的时候,还催促船夫开船,船夫平时哪见过这等美人,自是巴不得等客的时间越久越好,好与这美人儿多搭几句话,便一味推脱。女子催促无果,脸上更现焦急之色,几要滴下泪来。便有看不过眼的客人上前与船夫交涉,加钱三成,终于说得那船夫肯提前让诸人上船。
于是搭船的人便要拥着那女子上船,那女子四顾看了下,便碎步走到苏影青身边,又歉意地向诸人福了一福,紧紧靠在苏影青的身边。苏影青看了眼那女子,女子露出个歉意的微笑,轻语一声:“我孤身一人可否与妹妹同行?”说完又向四周看了眼,瑟缩了下。苏影青见她也是孤身一人,又这般怯弱,便默认她跟在自己身边,随即上了客船。船上坐满后,船夫正待起篙将船撑离码头,码头上传来急促的跑步声,还有人喊着让船夫别忙着开船。
船夫便将船停在离码头三尺的地方,问岸上人何事。岸上有人道:“长兴村刘老爷家走失一个逃妾,可有人看到?”又形容了下形貌。船上人等便都往那女子看去,虽然穿着不同,长相却与那岸上人说的相似七分。那女子的脸一下煞白,颤抖着从船上站起来,又向船中人拜下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船中诸人便沉默了。
船夫道:“若能发现,赏银几何?”岸上人便喊道:“赏银三两。”船夫便道:“待我进船舱辨认辨认。”说完便进了船舱,看见女子伏在地上,便低声说了:“三两银子够我在河上撑上三月了。对不住了姑娘。”便要将女子从船舱里拉出去。苏影青见那女子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便说道:“慢!”将腰间的钱袋解开,将里面的银子抖落在手上,大约有五两的样子和一些散的铜钱。她将银子塞到船夫手中,道:“我仅有这些银子,望大叔能救她一命。”女子抬起泪眼看了苏影青一眼,又跪下给船夫磕了几个头。船夫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便将银子揣入怀中,又向周围瞪了一眼,因他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船上的人也不敢说什么。船夫便踏出船舱向黄家的人说道:“没看见你们说得那女子。”
刘家的人不信,便说要到船上看看。船夫一篙将船撑得更远,向岸上喊道:“老夫眼睛长在脸上呢,说没有就是没有。”说完便将船撑远了。岸上的人急得跳脚,却奈何不得,只得在码头上重新搜寻。船上的人纵有想得这三两银子的,一则看到这女子可怜,二则看到这女子美貌,这心中的天平便不知不觉向着她倾斜了,于是一船的人都没多话。船便驶离了石浦码头。
苏影青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便有听见那女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双手合什向着老天祷告,甚是虔诚。苏影青莞尔,如果真的老天爷有用,刘家的人应该连那女子的脚后尘都看不到,更遑论刚才差点发现她了。那女子睁开双眼,便看向苏影青,怯怯道:“方才多谢妹妹相助。只是这……这五两银子……”说着便头越来越低,一副羞愧的样子。
苏影青以为她是没钱还给自己,便道:“没事没事,你不必挂心。”女子道:“我叫莫玉菀,不知妹妹能否告知姓名,将来我方能报答妹妹。”苏影青不便告知她自己姓名,便歉意一笑:“你叫我青儿便好,至于报答不用了,只是萍水相逢,拔刀相助而已。”说得甚是豪气,逗得这玉菀掩嘴一笑,说不清的风流蕴藉便随着这一笑荡漾开来,船上偷摸着看她的人都痴了。
这艘船要顺水北上到青州,只需三个时辰便至,一路上,莫玉菀想要与苏影青多交谈会,但苏影青心中有事也并未多加理会,只是支吾几句应付了事,莫玉菀也无计可施,便一个人默默坐着。同船男子见莫玉菀身为逃妾,定无依无靠,便有几个自以为风流的人想与那莫玉菀搭话,但她不是一笑就是低头做害羞状,船上众人都不过是普通老百姓,也没什么无赖人物,所以三个时辰下来,竟无一人能与莫玉菀搭上话。苏影青见得这莫玉菀左支右绌,左右逢源的本事甚是佩服,头一次觉得自己搭救这莫玉菀是多事了,她凭自己就能混得很好。
船行至青州城,入了水闸到了码头,船夫将船板搭好便让大家下船。苏影青随着人流下了船,随意选了个方向便要往前走,却被一只手拉住袖子。她将衣袖一扯,方发现是被莫玉菀给拉住了。苏影青皱眉看向莫玉菀,道:“我们萍水相逢,到岸即是陌生人,你为何不让我走?”莫玉菀眼眶一热,又要落下泪来:“苏妹妹,我……我无处可去……”正说着,那眼泪便扑簌簌落了下来,直落到衣襟上。
苏影青觉得自己一个头快要变作两个大,她心里快要咆哮了:“我才十四岁啊姐姐。”想甩手走了,又见码头上有人在打量这里,有些担心,一时便僵住了。须臾,叹口气道:“莫姐姐,我是去投奔亲戚的,总不至于将你带到亲戚家吧?”见莫玉菀的脸上血色退去,显出脆弱,便咬了咬下唇,说道:“我去客栈为你租一间房子,你自己再慢慢找工,只要勤快些,总是饿不着肚子的。”听得莫玉菀连连点头。二人随即进入了青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