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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既吃了我家的茶

这个标题,来自经典着作《红楼梦》。

《红楼梦》中的凤姐曾对林妹妹说:你既吃了我家的茶,怎么不给我家做媳妇呢?茶人们,每每研究茶与婚俗的关系,此一例便为经典段子,是一定要拿来作为旁征博引的。

茶与婚姻关系的对应,究竟何以会形成的?两者之间的象征观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我来说,都是愉快的谜。

我们可以说,饮食男女,此人间第一事,而在这第一要事之中,柴米油盐酱醋茶,茶是开门七件事之中的第七件,那是万万少不得的。

婚礼中把这些要紧的事情都带上,也是人生的一种态度。

也许会有人问:为什么不带上那前面的六件事呢,比如,干脆不要以茶为媒,就以醋为媒吧。

大概没有一个中国人会喜欢用醋来作为男女之间婚姻与爱情的红娘,尤其是男人们。

因此,茶被选为情感的、尤其是恋情的媒介,是有着它自身的美好原因的。

一般中国人都认为,茶是一种极为清洁极为纯洁的植物。

以茶来形容人的纯洁尤其是女孩子的纯洁,是非常到位的。

当我们说一个姑娘纯洁的时候,我们会说她就像一片茶的叶子那样无邪。

中国古代,少女可以被称为茶茶、小茶。

你自然是很难说出一片茶的叶子的无邪究竟是怎么样的无邪,但是你能感觉得到,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而男女之间的美好和谐,从本质上说,要的就是这一份不可言传呢。

至于茶的专一,也就是茶的本性的不移,那又是和婚姻爱情的本质十分相关的事情。

据说茶有着这样一种特性,那就是它一旦落地生根,便在这个方寸之地扎下根来,从此,再也不能移动了。

也可以说,茶是一种很认死理的植物,一旦移植到别的地方去,它就是要死的呢。

但是,这一份专一和不移,又似乎是特别相对于女性的。

如果把茶形容为一个女子,这女子,便可以说是一个烈女子,要立贞节牌坊的,这也是很符合中国传统中对女子的要求的。

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嘛。

当然,我在这里绝没有嘲笑这一种不移精神的意思。

相反,在这个多变的眼花缭乱的世界上,茶的这种追求完善的精神,被披上了一层唐吉诃德式的勇敢、可笑而又可敬的一意孤行的外衣。

茶是这个世界上生活在古典爱情中的男人们和女人们的知音。

现在要说到多子多福了。

在中国这样一个以在地球上能永久生活下去为人生最大幸福的民族,长寿,多子,是一个何其重大的战略。

而一个女子,嫁到男方,能为这一姓氏的家族生下多少儿子和女儿--当然,只要有儿子、没有女儿无所谓--是多么重大的事情。

换句话说,这就是天大的历史使命。

在传统的道德规范中,女子无子,是可以当做罪孽而被休掉的,如果生下的只是女儿,那么,丈夫无论要娶多少小老婆,都被社会所承认,你这明媒正娶的正房,再吃醋也白搭。

因此,请想一想以往那些将嫁未嫁的女孩子吧,她们的命运,不是正在地狱和天堂之间徘徊吗?此时,又靠什么来慰藉这些惴惴不安的弱小的灵魂呢,除了祈祷,还有什么来祝福她们呢?默默无闻的茶,就这样来到了她们的身旁。

茶是长寿的。

茶在蓬蓬勃勃地生长了30年之后,终于露出了它的老态。

没关系,它被齐根截去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能够使它再一次的凤凰涅。

在一部中国茶叶文明史上,我可以找出太多的长生不老茶。

在遥远的古巴蜀蒙山之顶,有着七株神秘的仙茶,关于它的民谣,传颂至今:仙茶七株,不生不灭,服之四两,立地成仙。

在我的家乡杭州西郊的山中,有着十八株御茶,据说还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时亲手种下的,直到今天依然郁郁葱葱地生长在那里。

你想,这长生不老的茶,春天一头绿色,夏天一头绿色,秋天一头绿色,直到秋末,又是满头披挂着的白花。

小小的茶花,很是耐看,很是清香,茶花之后,便是儿女满堂的冬天了。

旧中国的传统女子,哪一个若是有着茶的福气,多子多福,哪一个,就是最幸福的女人啊。

只是茶的这一个美好象征,我们今天的人们是不可仿效的了。

今天的中国基本国策已经是计划生育,而不是多子多福了。

茶在中国人的婚姻关系中,显然是更偏重于针对女性。

江南人中历来就有下茶这一说。

所谓下茶,当是定婚的意思。

哪个女孩子喝了男方家中送来的茶,她的终身大事,也就这样一锤子定音了。

所以凤姐才有“你既吃了我家的茶,为什么不做了我家的媳妇”这一说。

下茶似乎也只可能是男方针对于女方的,我还没有听说过女方给男方下的茶呢(不知是不是孤陋寡闻了)。

茶,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才会成为女人们主动的感情象征呢?我曾听说过一个非常有趣的民俗,说的是云南边民中有一支少数民族,他们的婚姻习俗中有一条规定,如果男方把茶送到了女方的家中而女方的父母也已经收下,那么,这个女孩子便算是男方的人了。

如果这个女孩子不愿意,那么,还有华山一条道可走,她可以铤而走险,把茶送回男方的家中去。

只要她能够做到不被男方的家人们抓住,那么她的这个小小的妇女解放运动,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如果不幸被人当场拿下,那么她就得没有二话的当场做了新娘。

你想,这是一场人生舞台上多么惊心动魄的较量啊,天堂和地狱,仅仅一步之遥。

这个女孩子,要有着怎么样的智慧和勇气啊,又有多少女人在这样和男人的较量中获胜了呢?今天,下茶的习俗,在都市里,应该已经是一道过去了的风景线,至于喝了谁家的茶就成了谁家的人,这一种古老的习俗,更不再被人实践了。

如今新潮的女孩子,莫要说是喝你家的茶,就是把你家的存款用光也可以不做你家的人。

然而,纯洁的姑娘们啊,如果一个小伙子毫无来由地一再请你喝茶,你还是应该明白,他不是请你喝茶,他是在请你喝爱情啊。

要知道,下茶的习俗虽然已经隐退了,但下茶所包含的隐喻却永远地将在茶中显现。

一旦有了那青春的激情来充当沸水,这永恒的主题之花就将开放。

因此,以一种最真诚的态度来面对那样的关于喝茶的邀请吧。

你可以不去,你也可以去,因为你无论去还是不去,你都已经喝到了人生的一杯美妙之茶了。

现在,我也要告诉你们了--纯洁的姑娘们,我之所以这样说,乃是因为我曾经喝到过这样的美妙之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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