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细小的淡粉色花瓣,正飘在深沉的黑色里,格外的娇媚,在花瓣的旁边是一朵完整的淡粉花朵,这花朵正和其他花朵一样被一根微微弯曲的细嫩枝条联系着,枝条旁边同样有些花瓣似乎马上就要随风而起,而挤挨着枝条的则是另外几根被小花簇满的细枝,这细枝的颜色是金色,这深沉的黑色上,也偶有极纤细的金色线条纵横来回,在另一边还有两个极小巧的合页,上面浅浅的线刻了飞凤牡丹纹,两个小巧合页对面一边则是两爿圆形面业,连着这面业的是更加精巧的如意扣,而在这如意扣上,则又叠了一只造型无比生动雕工极为精湛的凤头锁,这些部件又全都是黄金打造,使用的是最好的匠人,从木头材料,到刨切,从制作到上漆,从花纹到金饰,每一步都倾尽所能极尽巧思,没错,这是一个深沉中带着奢华,繁复又不落俗套的首饰盒。这样的旷世杰作,细木家具中不可逾越的巅峰,却没被人看上一眼,碰上一下,就这么原封不动的给退了回来。
陆炳坐在桌前,生气的打量着这件艺术珍品,他一天里来来回回不知道这样瞪着首饰盒看了多少次,假如不是男的,这东西自己都想要一个。然而那霜沁,那霜沁却完全瞧不在眼里。虽然退回来之后一定在路上耽搁了很久,但想到这样被轻易拒绝,陆炳仍是脸上滚烫,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哪一点配不上你?这是他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结果却让他发狂。他愣愣的瞪着那盒子,好像那盒子最后会开口说话一样。
帐篷帘子轻轻一抖,然而却没人进来,陆炳望向门口,正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现在倒要看看谁撞了个正着。
“进来”
一个身材矮胖的兵士走了进来。
“刘七喜见过小王爷”
“在这里要叫我将军”
“是,刘七喜见过将军”
“平常不是皮吴修向我禀报的吗?怎么今天换了你来?”
“启禀小王爷,皮吴修此时去了南方大营还没回来,因为事情紧急,所以冒昧……”
“免了……说吧”
陆炳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挥了下手,示意这刘七喜快说,昨天就是这人把信件和首饰盒从南方大营捎带回来的,现在这人在自己眼里更加令人讨厌了。然而自己此时是个将军,不可以因为这个就随便把气撒到别人头上。
“禀小王爷,我们在外面发现了一个生人”
陆炳来了兴趣,陆炳此时手里掌管着六部二十万阴兵,一百六十五万鬼众。这里面每一只鬼,每个阴魂都有清清楚楚的记录,而这记录的工作虽然不知道从那一年就已开始,但是陆炳却知道手上的记录可以往前追溯八千年,这样的记录经验下来,可以说很难出差错。所以如果有一个生人进来,而刘七喜又无法查到的,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两个了,一个就是这人不是冥界的人,另一个就是他并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不管是哪个,自己都可以给他些颜色瞧瞧。
特别是不属于冥府的生人,俗话说,仙人永隔,人鬼殊途,既然有这话,那就一定有它的道理,然而总是有一些人,太虚的神仙也罢,修真的道人也罢,成精的妖怪也罢,悟道的高僧也罢,甚至还有些自称半仙的神婆神棍,有打着救人旗号的,有普渡众生的幌子的,只要有点能耐的想要表现自己的道行有多深,那就跑到阴曹地府里转一圈回去,还有些只要闲着没事就想要到冥府来逛逛,他们却不想想,你随随便便的跑来,惹一堆麻烦就拍屁股走人,剩下的一团乱谁来管?你当这是什么地儿啊?
所以冥府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要是你真来了,那就别回去了,你不是想来吗?当然还有些人道行高深的,或者有点儿背景冥府制不住的,最少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用拔舌狱的参观节目给他们教训总是屡试不爽。即使这点镇不住你,你可要想好了,你的生死簿在我的手上,划掉你一二十年寿命,这种事可不保证不会发生。
“带他进来,我倒要瞧瞧,是谁这么大胆,跑来我的地盘上撒野”
陆炳已经开始想着怎么吓这位还没见过面的仁兄了。
帘子起处,一幅破烂的麻布裹了个人进来,那人站立不稳,整个身体都倚在了刘七喜的身上,陆炳手一指,破例让刘七喜扶着这人坐到床头,这里是自己行军在外用的寝帐,能有地方靠着不倒下的,也就那床头了。
陆炳的手轻轻一抬,远处桌子上的生死簿马上飘落在手上,那生死簿都没等命令,已经哗啦啦啦的翻了开来,这部生死簿和刘七喜他们的不同,这部涵盖了冥府所有鬼众的记录。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麻布往两边敞开了些,内里霎时散出一片光华,光华很快散尽,仅剩珍珠般的微光,里面露出一头灰白色的长发,接着,脸也露出了大半,这人头发用的是红色的发绳,有些淡青,乳白的珠子穿在上面,耳际居然簪了一大朵淡纷的牡丹,只是那朵牡丹也和这人一样萎靡,他是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一张脸白玉般纯净而极其秀美,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男子,在冥府大概只有楚江王的第七子历清吟才能与之媲美,然而两人却又不同,历清吟的身上有一股浓浓的抑郁的味道,环绕着他的是死亡和腐烂的气息,而这人虽然此时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却恰恰给人一种慵懒的气质,他在抬头看他的时候,却仍然给了陆炳一个笑容,那是天真,热情,温暖的笑,整个帐子一下子似乎充满阳光。不知为什么,陆炳再也没有拿着个人撒气的念头。“敝姓风,风阙,云淡风轻的风,珠宫贝阙的阙”这人笑着说,虽然萎靡,但笑容却丝毫不减。生死簿哗啦啦的急速翻着,然而一点结果也没有出现,生死簿并没有这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很显然既不是鬼,也不是妖,当然更不是人。一个神仙来到了陆炳的治下属地。“我认识你,阁下是第九阎罗平等王之子,远近闻名的第十二小王爷陆炳”他接着说,虽说是第一次见面,这人说到他的时候,却似朋友间的调侃。认识自己并不出奇,既然要来冥府,除了特别傻特别混的,大多数都会先做足准备再来,然而这人却有些不同,他高雅的举止,以及那种不可思议的亲和力,这一切都让人产生亲近之感。
“你这是怎么收的伤?”
风阙马上又笑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两眼闪动着皎洁的光芒。
“我招惹了一头洪荒兽”他说完又笑了起来。
陆炳听了,稍稍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也完全没顾忌是否礼貌,指着风阙的鼻子哈哈大笑起来。
在冥府的小王爷中,那些调皮捣蛋的没有一个不想去招惹洪荒兽的,陆炳也是其中一个,在小孩子的眼中,洪荒兽的巨大,洪荒兽的力量,以及洪荒兽的笨拙,它的每个地方,都是自己表现力量和价值的籍口,虽然每一次挑战洪荒兽的伙伴们都会铩羽而归。然而这个确是他们小时候最勇敢的游戏,而眼前的这个人,是和自己一样的。无形中,这个人的身份,以及这个人的品性,都让陆炳和他近了一层,他开始很期待和这个叫做风阙的人,不,应该是神仙,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