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可依因为早上的事被扣了两分学分，又被罚打扫一个星期的教室。
她扫到她和施诗坐的位置时发现施诗那边的桌箱里装了许多染有红色的纸巾，她有注意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那鲜红的血液晕染在白色纸巾上，宛如被柔化的樱花瓣，朦胧唯美的血画。
苏可依打扫完后，她又帮施诗弄干净桌子，走出来教学楼时天边日落的最后一缕光辉滑过她的指尖落入远方的山峦深处。
梧桐树的叶子与心形有点相像，所以苏可依经常将它的叶子放在漂亮的笔记本里，过了一段时间摊开笔记本就会看见平平整整的梧桐树叶。
苏可依骑着自行车单手掌握方向，右手拿着一片梧桐树叶在空中挥舞，她穿梭在林荫小道里，过了十几分钟，她就到家了。
“妈妈，外婆，我回来了。”苏可依推门而入，橙色灯光洒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如一张泛黄的复古照片。
她就像张凤华的时光旧照。
“依依回来了。”外婆正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苏可依最喜欢吃的油炸小黄鱼，她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在圆桌的中心。
“小黄鱼耶！”苏可依冲着外婆开心的笑笑，她把双肩书包放在沙发上，望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就跑到厨房里拿出三个碗。
“喜欢就多吃点。”外婆笑眯眯地看着苏可依，十六岁，的确是个让她怀念的花季。
苏可依盛了一碗米饭给外婆，“好！”她对张凤华笑着，将手里的一碗米饭递给妈妈面前。
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张凤华却眉头微锁，吃了半碗饭就借着肚子不舒服回了卧室。
外婆和苏可依在张凤华关上卧室的门时互相望了对方一眼，然后外婆低头细嚼慢咽地吃着碗里的颗粒饱满的白米饭，也不夹菜。
苏可依也沉默不语，饭吃了两口也放下了碗筷，她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外婆，一杯正要端给卧室里张凤华。
她在张凤华的门外徘徊了一会儿，轻轻地推门而入。
苏可依看见张凤华拿着一张照片趴在阳台上，月光凉色埋没了那些从遥不可及的星空里照耀而来的星光，那么残忍，又那么美。
“妈。”苏可依走到张凤华的身旁，将水递在她的眼前，眼睛看向母亲手里有些泛旧的照片。
张凤华微笑地接过苏可依手里的水杯，她没有任何话，只是连喝水都盯着手中拿着的照片。
虚假的紫色花海里，一个身穿洁白婚纱，笑容幸福的女子挽着一个穿白色西装，相貌俊朗的男子，唯美又甜蜜。
这是张凤华和苏可依的爸爸苏昊的结婚照。
“妈，你在想爸爸吗？”苏可依望着星光疑惑的问道，她见过母亲哭泣的样子，没见过母亲痛到不落泪的模样。
“没有，我没有想他，只是想那些似水的承诺罢了，十多年了，我都不记得他的模样了。”张凤华开始忧伤的说着，说着说着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所谓铭刻于心，转身经年之后，那份清晰，终会模糊不清。
“妈，你还爱爸爸的，对吧！”苏可依转头看着张凤华，眼里那种肯定的感觉刺痛到张凤华心里深处的某个角落。
“心虽然很痛，但还是那么爱！”张凤华洁白的食指抚摸上照片的人，那是她一生都放不下的唯一。
她脑中所想，心中所爱，依然是她对他承诺的那样，永远都是他。
永生永世。
“告诉我，他为什么会离开我们。”苏可依瞪大眼睛看着星空，直到眼睛酸疼时眼睛猛然闭上，借口说那不是悲伤的泪水在拍打心疼。
“今天，是他离开我们的十七周年。在那年今天，有种叫欲望的东西带走了他，不过很奇怪，我居然不恨他。”张凤华将照片捂在心房上，低头无声无息的痛着，长发掩盖了她在月光暴露的脆弱。
“钱？”苏可依直直地站在张凤华的身旁，她听到母亲哽咽的声音真的好心痛，到现在母亲依旧维护着父亲在她心里的位置。
却不知，母亲痛苦的开始，就是心里那个地方坍塌的时候。
“不，不是的，那是他想要的生活。”张凤华突然抬起头看着苏可依淡漠的眸子，她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他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了才离开的，不是不爱她了。
“为了过好日子，就要抛弃我们吗？”苏可依质问到，察觉失礼，她缓和语气说，“那他抛弃我们，我们就抛弃他吧，别让他走得牵挂。”
张凤华此刻像个孩子一样，拼命地冲着苏可依点头，她真的不是忘了，是累了。
等，只要想，就不难。
可是她等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累到哭了，不是不坚强，而是坚强用光了等待的勇气。
“妈。”苏可依看到受伤的张凤华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她紧紧地抱着妈妈，“我们不想他了好不好？”
夜凉如水，没用的妥协坠落在浩瀚星空里，那些星光再璀璨，天一亮就消失了，绽放的烟花再美丽，转眼间就成了灰烬。
“承诺，那些承诺，我忘不了，放不下。”张凤华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放开苏可依转身靠近阳台边缘，城市夜景尽收眼底，眼里的泪水无声地落下。
当初那美好的感动和承诺，一个人收藏于心。
苏可依眼睛红红的看了一眼母亲瘦弱的背影，她抬头望着无边无际的星空，眼里的泪水倒回了眼眶中。
“妈，你可以重新开始的。”苏可依手扶阳台不锈钢栏杆，依旧望着星空，她真心希望孤单的母亲能找到生命中永远不离开她身边的人。
“重新？”张凤华望着手里的照片苦笑了一声，“在我没有真正放开之前，我不想离开原地的等待。”
“妈，你要怎样才能放开啊？”苏可依充满无奈语气，她不懂感情，也不知道母亲此刻在想什么，但是，从母亲的神情里可以看出来。
她应该很爱爸爸。
无论那个人已经背叛她，抛弃她，甚至多年来对她不管不问，她都原谅了。
也许，这就是爱一个人悲哀和幸福之处。
爱到心碎的悲哀。
也是心中有所爱。
“只要他亲口告诉我，他不爱了。我就会试着放弃。”张凤华有些叹息，七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
或许，她还有些侥幸心理，他和她现在根本不可能见面。他是富豪之人，她是市井之民；虽然在同一座城市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但是十多年从未见过一面。
他就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
“你听不到。”苏可依毫不犹豫的说到，“你们根本没有任何交际了。”她不希望妈妈活在过去，母亲那些幸福甜美的笑容仿佛永远定格在了她五岁的时候。
“噗～”张凤华笑出声，笑意带着勉强的滋味，“糟糕，被可依发现了。”她拍拍苏可依的脑袋，她们母女如同无话不淡的姐妹，常常一起聊天，感情甚好。
“你是我的谁啊？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苏可依卸下悲伤的脸色，故作轻松地调侃到，“看吧，就顾着跟你聊天了，作业都没有做。”她又转而故意埋怨起母亲，嘟着嘴巴却看不出是在生气。
“好了，我的宝贝女儿，感谢你陪妈妈聊天，这会可以去学习了。”张凤华溺宠地刮了一下苏可依直挺的鼻梁。
“嗯。”苏可依微笑着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张凤华严肃的说，“妈，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她看到母亲朝她点了点头就转身继续走。
苏可依关上卧室门后，张凤华垂眸看了一眼照片，阳台上吹来的凉风吹起她飘柔的发丝，眼底的伤痛仿佛被风吹到了空气里，刺激着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她努力收回泪水，将照片收起来。
张凤华望着那些遥不可及的星星，她的心脏像是坠入无底洞一般，一直坠，出不来，落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