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和尚身形一动,白东风就觉得一股压力迎面而来,四人就如同四面钢铁屏风,气如凝岳,势若摧山一般走了过来,所经之处,那些江湖汉子全都一个个不由自主的向两边让开,如同羊群之中忽然闯进了四只老虎。
但这四个和尚分明就是四个普通人,还是四个普通的老人,四个看上去极为普通但实际上却并不普通的老和尚。
从左首排起,第一个和尚年逾六旬,身材修长,头顶九戒,两道白眉,满面皱纹,慈目半闭,双耳垂肩,白须飘飘,青衣僧袍,手持念珠,足踏麻履,信步走来,直似庙堂度步,极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模样;
第二个年龄也差不多,只是矮上一截,精瘦一些,头小脖细,身材削瘦,长得更是愁眉苦脸,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同样青衣僧袍,足穿麻履,一串佛珠挂在脖间。
第三人却是个青年和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目俊美,白净清秀,唇红齿白,宛若女子,身穿白色僧袍,足踩白麻僧靴,双手合什,衣袂迎风,直似神仙下凡一般,要不是此僧法相庄严,只怕多数江湖好汉要以为是个妙龄女尼了。
最后一人却和那俊美青年和尚大相庭径,一膀大腰圆的中年丑陋和尚,满面的横肉,一身的煞气,头如笆斗,身材滚圆,扫把眉,豹子眼,塌鼻梁子血盆嘴,再配上一口大黄牙,黑口黑面,青渗渗的一片胡渣,脖子上挂着一串拳大的佛珠,皂色僧袍也染的黑一块黄一片,腰间挂着个大酒葫芦,足无寸布,赤脚而行。
穆飞虎也一愣,这四个和尚他一个都不认识,不但他不认识,好象这些江湖好汉也都不认识,但看这四个和尚的模样,就知道不是好对付的,心头不由得打起了嘀咕。
在四个和尚一起身的时候,白东风就分别看了四个和尚一眼,四个和尚也同时看了白东风一眼,八双眼睛,每一双给白东风的感觉都不一样。
那白眉白须老僧的目光慈祥温和,使人如沐春风,几乎不管天翻地覆,只想沉沉睡去;那瘦小悲苦和尚的目光却像两把刀,两把锋利无比的刀,白东风双目和他的目光一接触,就像被人砍了两刀。
那丑陋凶恶和尚的目光却如拳,目光所至之处,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像是挨了两拳,虽然并没有真的伤及皮肉,心底却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惧意;那年轻俊美和尚的目光却是一团虚空,没有丝毫的戾气、杀气、生气、甚至连人气都不带半点,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对世间一切都无所谓,即不看重也不轻淡,但同时,也让人提不起攻击他的念头。
白东风刚想说话,穆飞虎已经抢先了一步,虎躯一振,长枪一抖,大声吼道:“来者何人,穆某人霸王枪下不伤无名之辈。”
白眉白须老僧依旧慈目半闭,精瘦悲苦的和尚依然一脸愁容,年轻俊美僧人还是双目虚空,倒是那丑陋凶恶的和尚冷哼道:“光凭声音大是赢不了人的,看你在霸王枪上也下了一番功夫,就不杀你了,滚一边去吧!”
穆飞虎心中虽有惧意,却因天生豪勇,被那丑陋凶恶的和尚一骂,反而激起一股怒气来,将手中丈八霸王枪一摆,大喝道:“一个老一个瘦小一个如同女子,我正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呢!就你看起来还有点力气,你这么说正好,就拿你开刀吧!”
一声吼完,手中霸王枪刺出,枪飞如龙,势入猛虎,直刺那丑陋凶恶和尚的胸前。但他这一枪却没刺中,因为在他的肩上,忽然多了一根手指,一根食指,白东风的食指。
从四个和尚一起身,白东风就知道这四人里随便挑一个,一只手都能打败穆飞虎,白东风觉得穆飞虎这人还不错,那股豪气很对他的脾气,所以穆飞虎一出手,马上出手阻止了穆飞虎,他可不想穆飞虎变成第二个韩鸠灵。
穆飞虎一枪刺出,枪至半途却忽然被人用一根手指按住了,只觉得肩头一重,竟然再也使不上力了,挣了两下,也没挣脱,枪势劲道顿失,这一枪就再也刺不出去了。
白东风在穆飞虎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缓声道:“千万别出手,一出手,江湖上只怕就再没有霸王枪这个字号了。”
那丑陋凶恶的和尚“哈哈”笑道:“这小子倒好眼力,不然我这一拳出去,免不了又要伤天害理了。”
穆飞虎本来心中还有点不服气,想再挣一下,但听这丑陋凶恶的和尚这么一说,心中陡然想起一个人来,脱口而出道:“伤天害理不伤心,无法无天人性,三无和尚卜伤心!”
那丑陋凶恶和尚倒也不以为意,伸手“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光头上,“哈哈”笑道:“正是洒家,洒家以前是假和尚,现在是真和尚,不过洒家的伤天害理拳法,还是一样的伤天害理。”
围观的江湖群雄一听穆飞虎叫出那丑陋凶恶和尚的名号已是全都一震,一听那和尚竟然承认了,都不自觉的一齐后退了一步。
原来这卜伤心原本是川南道上一大盗,天生秃顶,因其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而且手段狠辣,动摺屠人满门,被冠以恶名三无和尚。武林人士怒其行径,曾数度围剿,但皆因他武功超凡,一手伤天害理拳法又极其阴毒,被其走脱,反而被他打杀了不少英雄好汉。
十余年前,不知道怎么的,惹上了一代狂人楚狂徒,被楚狂徒追杀两千多里,上山入林,甚至买舟放海,横渡大漠,还是被楚狂徒在巫云山逮了个正着,一掌打落山崖,从次不见其踪迹。
江湖中人,早都当他死了,如今猛然见其在这里现身,谁都不由的吃了一惊,胆小一点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倒是白东风,十八年来从未踏出过方圆三百里之内,日常所结识的也都是农汉村夫,到昨天为止,仅仅认识五个江湖人物,一腿定江山赵子奇、神拳太保高三响、楚狂徒、邪云神君和仅有一面之缘的萧剑寒,其中还有两个是充字号混饭吃的看家护院,根本就知道三无和尚卜伤心的名头,反而显的无所畏惧,不过,以他现在一身所学,也用不着畏惧天下任何人就是了。
穆飞虎一听对方果然是三无和尚卜伤心,也是心头狂震,面色一肃道:“能和三无和尚走在一起的,当然名头也小不了。”说完一转身,对白东风一抱拳道:“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刚才要不是小兄弟制住了我,现在只怕江湖上真的再也没有霸王枪穆家一脉了。”
白东风点头一笑,还没来及回礼,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白青青却忽然凑到白东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白东风一听,顿时面上一冷,对穆飞虎道:“穆大哥豪勇,这和尚自然撑不了穆大哥一枪,只不过这和尚曾是家师的掌下亡魂,这几年不知道躲在哪个乌龟壳里,家师遍寻不见,今日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得替家师了此心愿才是。”
原来白青青虽然对武学没什么心性,却对一些江湖奇闻颇有兴趣,楚狂徒在时,除了教授白东风武学,就是被这丫头缠着讲他行走江湖的一些往事奇闻,倒是知道这三无和尚和楚狂徒的一段恩怨,所以白青青就告诉了白东风,白东风正愁不知道该杀谁立威,一听白青青这么一说,杀心顿起,言语之间,自然没有好声。
穆飞虎却正色道:“三无和尚虽名声不好,但我却绝非敌手,在他的伤天害理拳法下,我能撑三招就算不错了,就连小兄弟你,一指之力就能压制得我动弹不得,我也非你敌手,男子汉大丈夫,打得过就打得过,打不过就打不过,大不了练好武功再打就是了,小兄弟不必捧我。”
白东风一听大乐,伸手一拍穆飞虎肩头道:“穆大哥脾气,倒和我甚是相像,干脆等我一会,待我收拾了这三无秃驴,我们喝上几杯如何?”
穆飞虎一愣,旋即大笑道:“好!好好!打架我一定打不过你,喝酒却不一定,小兄弟看得起我,我就留下大醉一场。”说完真的提枪闪身,走到一边观战起来。
白东风点头一笑,转身面对三无和尚道:“秃驴,还不过来送死,让小爷看看你那伤天害理拳法有长进没?要是没什么新鲜玩意,小爷就替家师收拾了你,免得你到处害人。”
三无和尚从白东风一说话时,就猜到了白东风是楚狂徒的徒弟,他十余年前差点被楚狂徒一掌要了性命,对楚狂徒恨之入骨,一知道面前这少年是楚狂徒的徒弟,早就狠得牙根痒痒,现在听白东风这么一骂,言语之中,隐有当年楚狂徒的那股狂傲之气,更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白东风。
当下也不说话,忽然挥手对着自己胸前就捶了下去,众人只听“砰“的一声,这一拳实实在在的擂在了他自己的胸膛之上,三无和尚鼻中顿时流出鲜血来。
这一下,几乎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场哑雀无声,只有三无和尚身边的那个年轻俊美僧人忽然眉头轻皱,轻叹一声道:“蠢货!”两个字虽然是轻轻说出,但每个人听来,都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