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吹来,一片落叶迎风飞舞,曼妙的舞姿,犹如九天仙子凌空而来,轻袖扬衫,动人心魄。然而秋日阳光惨惨,漫空中只剩得这落叶遗世独立,纵使舞姿惊艳,也难免显落出凄凉之意,令人不由哀伤。
心似隔夜凉如水,昨朝秋起又乱世。
叶犹如此,人何以堪?
夏王朝统治这江山已有百年光景,武帝以法治国,借扫平天下之势,屈服万民之心。其后庆帝、仁帝碌碌无为,虽守业有余,但进取不足。当今皇帝承恩帝即位后,不理朝政,又荒淫无度,天下豪杰顿起异心。此刻江山安宁平静,却是快要迎来狂暴的风雨了。
大雨何时来临?
转眼已是。
为何而反?
昏君无道,皇帝一言,却翻脸毁诺。
为何而反?
昏君无道,残杀无辜,暴野十万人。
为何而反?
昏君无道,残害忠良,尚沾沾自喜。
为何而反?
只因昏君无道,而仁人志士,当匡扶天下!
一声声呐喊,传遍了秦州,一股虎豹之骑,席卷奔杀,大有吞并天地之意。
而这支军队的来由,却要从承恩六年的秦州流民之乱说起。
承恩六年,秦州大荒,然而赋税不但照交,反而还添了几笔。秦州地处边境,虽然南部平原素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北部却是荒野一片,常年依赖南方的粮食。值此灾荒,朝廷不但不体谅,依旧横征暴敛,惹起了民怨。
秦州此时已是流民遍野,武威人张敢本是马贼,见此境况,也不由感叹夏朝当亡。十月,张敢汇聚各路马贼,七千多人突袭秦州治所西京,而夏朝军队久不经战阵,竟一触即败,西京丢失。张敢于是自称“大明王”,汇集起几十万流民,骑兵多达五万,势力大涨。消息传来,朝野震惊!
当今圣上承恩帝贪图享受,终日嬉闹于妃子和狩猎间,偶有时候出了陨阳城,也是大搜民膏,铺张浪费,流连山水间时,已然令万千百姓家破人亡。秦州叛乱消息传来时,承恩帝正在陨阳外狩猎,听闻西京丢失,差点从御马上摔下来。
身旁却走过来一个人,恭声对承恩帝道:“陛下勿忧,秦州贼寇不过些乱民而已,哪晓得征杀之事。陛下只用派一员上将,领军数万,不出数日即可平定。”
承恩帝那张酒色过度的苍白脸庞恢复了些红润,看向进言之人时,发现是御史大夫邹震,忙喜道:“邹爱卿可有人选?”
邹震本是殿前宿卫将军,后弃武从文,因正直敢谏,为先帝喜爱,封为御史大夫。承恩帝对先朝老臣素来顾忌,唯独邹震因曾做过他的老师,所以分为尊敬。
邹震道:“臣推举右卫军兵马都指挥使董何将军。董何正领右卫军驻扎凉州清剿马贼,有三万精骑,可破贼军。”
这时一个老者勒马出列,赫然是司徒夏侯艾,他对承恩帝道:“臣闻贼军势大,仅骑兵便有近十万,恐怕有卫军难以平定秦州。陛下不如召请陈门将烈,臣闻自大将军以下,陈门有号称"将门三杰"的子弟,皆是一时才俊,既然贼军不成气候,不若使这三个小将领京中精锐前往讨伐,也好做历练。”
大将军陈郦的世族历来是武将魁首,而夏侯世家却执文官之牛耳,两家素来不和,今番如此亲近却令人惊讶。
邹震道:“贼军虽不堪一击,但声势颇壮,假以时日,必成气候。陛下不可给贼军喘息之机,若是从陨阳发兵,时机已失!”
承恩帝点头称是,又疑惑道:“若是右卫军不能平定呢?”
“如此,陛下可让董何做先锋,陈家少将随后而去。”夏侯艾即刻给出了答案。
承恩帝大喜:“如此甚善!”
数日后,远在泰州巡视军队的陈郦听说司徒夏侯艾举荐自己后辈,不由轻笑道:“夏侯司徒老谋深算,我真难以揣测啊。”
表面虽然说着难以揣测,然而陈郦坚毅的脸庞难得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令几个随行的后辈不由心惊。
董何接到圣旨前就得到秦州叛乱的消息,只是苦于没有皇帝的召令,不得领军出境。圣旨一来,董何当即点起军马,三万精锐卷起阵阵烟尘,直奔秦州。
秦州尚未被叛军完全占据,秦州贴近凉州的几个郡县听到消息,都派出兵马相助。董何却看这些郡兵都是歪瓜裂枣之徒,一一回绝。大军才到西京,尚未休整,后方原本收复的郡县涌来十来万乱兵,而西京城中也冲出五万铁骑,右卫军前后遭夹,频临险境。
这时右卫军一员骁将冲出,放声大笑道:“我正愁破了西京城却无法剿灭尽贼军呢,这当口全送上门来,诸军何不大喜!”
此话一出,军心振奋。
这骁将面容俊朗,颇有男子气概,双目如电,令人难以逼视,加之身形雄伟,真乃伟男子。此将名为王玄宾,是右卫军兵马副指挥使,勇冠三军,一手斩马刀法直逼陈门裂元枪法。
王玄宾单骑冲出,长刀直指西京城中涌出的数万铁骑:“谁敢接我一刀?”
铁骑中冲出一员彪悍虎将,手执一柄长戟大呼:“尔莫张狂,我来取你性命!”
王玄宾冷然一笑,扬刀冲上,两匹健马急速奔向一处,刀戟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贼将握戟的手隐隐发麻,不由骇然变色,自忖力气非同常人,却没想到还有人也这般力气,甚至胜过了自己。王玄宾也是暗暗心惊,不想一群马贼中居然出了这么一个悍勇之辈,却并不放在心上,原来王玄宾并非有神力,不过斩马刀法素来是借力打力,他不过是把贼将的力气反震给了他。两马刚一交错,双方劲势已绝,贼将本想奔远点再回身相战,却不想王玄宾竟然不受马力,身形陡然高高跃起,离开了坐骑,当空反手一刀,就将贼将砍作了两截!
两军目睹情形,一方声势大振,另一方却士气低落。那贼将本是西京军第一猛将,却不想一个回合就被王玄宾斩落,纵使人多势众,也顿时失了再战之心。
董何见势,令旗一挥,三军奋勇冲杀,竟一下就冲进了西京城中。王玄宾不顾乱军,径直策马冲向西京军的中军大旗,贼军层层叠叠,竟无一合之将。张敢才做了大明王没多少日,眼睁睁看着王玄宾冲着身披黄袍的自己杀来,竟目瞪口呆毫无反应。王玄宾手起刀落,就砍下了张敢的脑袋。
而右卫军后面的十几万大军不过是些聚拢的流民,有的甚至连武器也没有,右卫军破城后回身冲来,一下俘虏了十万人。
一日平定了为祸数月的张敢贼军,右卫军上下皆喜。,董何给皇帝传去捷报,居然两天后就有了回音。
原来承恩帝倦于狩猎,一时兴起,竟想出了御驾亲征,二十万帝都精锐齐出,行到半路,就接到右卫军已大败贼军。承恩帝兴趣索然,烦闷之下,还是坚持到了西京。
而他圣旨的最后一条,或许就是他来的目的。
董何听到那尖声尖气的太监用平淡语气说出时,脸色却一下变暗!
“尽诛叛党,以儆效尤。”
尽诛——
董何心中骇然,暗下惊呼:
这可是十万人啊!
尽管董何不愿意看到诛杀十万人的场面,但是承恩帝的二十万大军在两天后还是不可避免的到了右卫军驻扎的秦州凤凰城。
董何并没有将斩杀俘虏的消息告诉给其他将领,上至兵马副指挥使王玄宾,下到马夫伙工,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等着皇帝前来嘉奖。
可是陈根底对嘉奖的兴趣显然不及对杀人的兴趣大,架起御帐接受了诸将觐见后,他只匆匆赏赐了董何等几个主要将领,就扔下从西京城中搜刮来的几十个装满财宝的箱子赐给右卫军。当他迫不及待地要看砍头大戏时,右卫军的大部分将士只知道帝都来了数十万精锐,却不知承恩帝居然也来了。
眼见承恩帝兴致勃勃地发出斩俘令,董何脸色铁青,却不好发作。而一旁的王玄宾听了承恩帝忽然说起砍头,不由楞道:“陛下,贼首及其党羽已诛,其余皆是被胁从的百姓,不知陛下要诛杀的是谁?”
承恩帝皱眉道:“哪来的百姓,全部都是乱党,乱党就该诛!你们右卫军不是俘虏了十万人么,朕要看的就是这十万人的头颅落地!”
王玄宾大惊,欲再劝阻,却被董何拦住,王玄宾看到董何用眼神指示自己,不得已只好闭上了嘴。
承恩帝不欢不喜地走出了御帐,他身旁紧紧跟随着一个挺拔的年轻男子,出帐的时候,那男子迟了承恩帝几步,看到承恩帝出了帐,忽然回过头来对王玄宾低声冷道:“听说王将军阵前勇猛无匹,不知对比圣上的侧头刀,谁更厉害?”
王玄宾这才打量了下这个男子,直触到他眼神时,陡然如同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深渊,自己竟然看不出他的高低来。刚才觐见承恩帝的时候,他并甚至没有感觉到这个男子的存在,而此时年轻男子忽然释放出全身劲气,王玄宾猛然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这个年轻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居然有如此功力?
王玄宾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这个男子就施施然出了帐。
“你不要劝了罢,陛下是不会听的。”董何显然也被那个男子的劲气压迫,待得他走出御帐,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王玄宾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还在惊讶之中:“这个人是谁?”
董何呼出一口气道:“帝都第一高手,夏侯家年青一代的高手,叫做夏侯朝歌,如今正得陛下喜爱。”
王玄宾叹了一声:“天下之大,高手辈出啊!”
两人不由相对而视,都苦笑起来,这才举步走了出去。
御帐之外,承恩帝已然摆好了杀生大阵!
陈门的三个小将陈毕、陈余之、陈子然带着二十万禁军,押出了好几万捆绑起来的俘虏。大军列阵在凤凰城外,风声猎猎,旌旗飘扬,好一派千军震慑之气。而大军环绕的中心,赫然跪伏着一排排瘦弱不堪的俘虏,一眼望去,不下千人。俘虏身后都站着一个身形彪悍的禁军将士,这些禁军盔甲齐备,威武不凡,又生得凶恶之极,一个个手执利刃,大有万夫莫当之勇,而现在他们对付的,居然只是些手无寸铁引颈受戮的百姓。
承恩帝此刻兴高采烈地坐在凤凰城楼的御座上,天青色的华盖遮日,两旁又小黄门手捧各种瓜果酒肉等待召唤,皇帝的身旁坐着两个妖娆的妃嫔,正搔首弄姿,和承恩帝打打闹闹。董何与王玄宾看到这般情景时,无不暗暗摇头,为皇帝的昏庸无奈,而居然摆出酒肉供食,难道还把杀人看做场歌舞吗?
纵使两人皆是久经战场的悍将,杀人如麻,也对承恩帝心生寒意。
王玄宾目光落在了紧站承恩帝身旁的夏侯朝歌身上,他远远看不穿这个年轻的男子,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平生从未有过的惧意。夏侯朝歌刚好处在王玄宾的侧前,后者只看到他身体一侧。夏侯家的绝世高手生得器宇轩昂,身材轻灵不失精悍,侧脸犹如楷书的笔迹勾勒出来,线条明显,嘴角处总带着一丝傲然的冷漠笑意。最让人看不穿的,是他的眼眸。夏侯朝歌的眼睛一直望着城外,却让人找不到视线落在何处,似乎他的眼睛透过了这虚空的一切,正看着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而仔细看时,却发现他的眼睛只是半睁着,如同笼罩了一层迷雾,看不清里面的漆白。
王玄宾正看着他时,夏侯朝歌忽然睁开了眼睛,视线依旧落在城外某处,王玄宾却感到一阵寒气透体,令他不由倒退了几步。
深不可测!
好不容易从那股寒气中恢复过来,城下已然开始了杀戮。
一排排健壮禁军手起刀落,在冬日冰冷的阳光中扬起一阵血光!俘虏们哀天号地,惹不来禁军一丝同情,反而更激起了这些虎狼之辈的凶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