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是,当眼前这姑娘很平静地承认自己是鬼的时候,小桌子倒是没有前几日那般害怕了,就好像你连日担心的事情到如今总算有了个结果,这个结果不管好或坏,至少你不用再提心吊胆去猜忌那结局是怎么回事。
这姑娘是鬼。结局就是这么一回事。
小桌子平生没干过坏事,加上这姑娘长得虽不及小红铃和云四娘那般漂亮,倒也是好看。这么着,心里突然一片舒坦,什么害怕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芦苇鼠就更不用说,他自始自终都没有害怕过,只是有些好奇地打探着鬼姑娘的容貌,眼睛也不自觉往她胸口那边瞧,而那鬼姑娘也只是静静站在树下,任着芦苇鼠怎么打量,就是不说话。
小桌子当然知道自己是女孩,她也随着芦苇鼠的目光落在鬼姑娘的胸口上面,又低头瞧了瞧自个儿的,撅了撅嘴,又想着自己目前是男儿身,要是如这姐姐这般大的胸部,也该露了馅,便也不再纠结,拉着芦苇鼠的手就往京都方向走。
……
两天后,两人终于抵达京都,站在繁华的街道,小桌子先是松了口气,之后是无尽的好奇和满眼的惊讶。京都果然如云娘所说的,不比自己那野山庄,先是自己脚下这条铺满了砖的大路,踏着觉得结实无比,当然,总是少了自家门口土地的踏实感。在这条路上走着的人,男女老少皆有,单单这街道的人群,就抵得上自己整个村落人口。人们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比宁婆婆家的好看多了,有些穿的还跟云娘平时穿的,也就是自己布囊里面的那几套一个样呢。而且这街道旁边就是一条河,河的边沿还种了好多柳树。
小桌子傻站着,左边瞧瞧,右边看看,突然就闻到一股包子的香味儿。循着气味望过去,原来是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停靠在柳树下面,柳树上面系着条大红绳,绳子上面挂了个招牌,写着——华家包子。芦苇鼠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边吃起了包子,对着她乐呵呵笑着。
这两人长途跋涉一个多月,辛苦自不用说,饿了肚子是难免的,小桌子赶忙跑过去跟老板要了好几个包子,刚出炉的包子热乎乎,烫手得紧,小桌子拿不稳,左边扔到右边,右边扔到左边,速度之快,惹得芦苇鼠哈哈大笑,连一旁卖包子的伯伯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怪自己一时兴起买了三个,芦苇鼠似乎食量不大,吃了半个就吃不下。小桌子自己啃了两个,碟子里还遗留有一个,有点舍不得,便打了包付了钱,一给了钱才知道不过四个包子的钱就需要小红铃唱整整一出戏才赚得来,想到这里,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包子,又看了眼桌子上面芦苇鼠剩下的半个,愤愤瞪了眼芦苇鼠,伸手就拾起那半个已经凉了的包子,塞到芦苇鼠的嘴里,道:“把它吃下去,花小红铃一曲歌儿的包子。”
芦苇鼠张大了嘴巴,叼着凉透的半个包子,看着走掉的小桌子,还真乖乖地咬了几口。
小桌子他们找到落云阁的时候,已经是吃了包子的两天后。原因是他们初来咋到,路不熟,人不悉。问个路人,恭恭敬敬一声“这位姐姐,请问落云阁往哪里走?”或是“这位大娘,您是否去过落云阁?”无一不是被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有时还遭到比较凶恶的大娘的追打。
幸得后来遇到个好生活泼的姐姐,小桌子十米以外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呛得芦苇鼠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花俏姐姐一袭粉红色的长裙和袖子晃得小桌子的脑袋鸣叫了好长一段时间。待回过神来,自己的手掌已经落在这姐姐的手里,她的另一只手,正握着芦苇鼠的手臂,三个人走得极慢,举止间似乎超过了好友的一般亲密,拉扯的力度也恰到好处,不至于小桌子的领口敞开,芦苇鼠到了落云阁也只是断了一只袖子。这根本就比不上他们俩在路上接受众多嘲笑目光所做的最坏打算,幸好,只断了一只袖子而不是断了一只手臂。
两人站在落云阁的门口,刚才那个力气极大的姐姐早已不知去向。芦苇鼠用左手擦了擦自己露在空气中有点凉飕飕的右臂,朝落云阁巡视了一圈,感叹道:“这里出来的姑娘都这样?喂!真佩服你,亏得你能活到十四岁。”
小桌子不理他,仔细瞧了瞧这落云阁来,这座楼有两层高,入门是个宽阔的大厅,放有好多张整整齐齐的凳子,每张凳子的右边都会有一张小桌子,上边摆放了一副茶杯和糕点。大厅的底部是个台子,大小与小红铃唱戏的那个台子相仿。往上面望去,是被油漆涂得光亮亮的栏杆,几袭红色的带子轻轻飘扬,屋檐上装饰着好些一米长左右的流苏,也随着姑娘们进进出出的撩拨而左右晃动。
在小桌子忘我地打量的同时,云阁的妈妈已走到他们俩面前,这妈妈身上是香味不同于刚才那位姐姐,却也是同样的呛人。芦苇鼠赶紧朝里面走了走,看到桌子上面放了杯茶,正好可以消消渴,去去喉咙里的香味,手还没碰到茶杯,被另一个姑娘制止住,只好作罢,连忙躲到小桌子身后,尽少吸着那呛苦了他的胭脂味儿。
“两位小兄弟,来我们落云阁,有何贵干呢?”
“贵干?我们不想干,不干什么。”小桌子思索着,他们来这里,也就寻问一下云娘当初认识之人的下落。一有个结果,离开了便是,顶多烦扰了一下,不至于干什么坏事,便爽快地回答。
这回答却让阁里面有些姑娘开始掩嘴偷笑,她们原本在台子后方,听到小桌子这么一说,都跑了出来,边笑边招了招手里的手绢调侃:“都来到这种地方,还不想干?笑死奴家了!”
“干什么?姑娘们的味儿,我吃不消。”芦苇鼠又擦了擦手臂,吸了吸鼻子,补充道。
这下可不得了了,好些姑娘开始捧腹大笑,一点也不矜持,落云阁里一片闹哄哄,引来了门口好多路人的回头探望。
小桌子转头看了那些姑娘一眼,看那些姑娘笑得更甚,却不知道她们在笑些什么,便继续跟妈妈说:“大娘可知道云四娘?”
妈妈原本随着姑娘们的笑声掩嘴偷笑,听到小桌子这么一问,立马褪去了笑颜,那些姑娘的笑声也戛然而止,个个互咬着耳朵,不时瞄着妈妈的脸色,只听妈妈问:“我们这里有云娘,四娘,就是没有云四娘,除非小哥到二十几年前去找。”
“对的,就是那个,会弹琴那个云四娘。”小桌子开心道。
妈妈就更加不解了:“云四娘正当红火之时,你娘和你爹还没谈好亲事呢,她二十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你这小屁孩还在娘胎里面待着呢!怎么?今个儿居然点了云四娘的名儿来了?她如今可以当你娘了,小哥您就断了这份心思吧!”
“大娘,云娘当年为什么离开呢?”云四娘并没有把自己离开的理由告诉她,这让小桌子非常不解,因为她认为,这会大大增加她寻找线索的难度。
“云娘就在那儿。”妈妈说完指了指远处一个姑娘,“她叫云娘。”
“我是问云四娘。”小桌子强调。
妈妈叹了口气,道:“二十载已过,物是人非,当年云四娘是花魁的时候,妈妈还轮不到我来做。我说个大概,那时的云四娘是个琴姬,长得可漂亮了,每天慕名而来听琴的公子哥不知有多少……唉,如今的花魁花末子也是水灵灵一个姑娘,可惜却香消玉损了,我们这落云阁的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妈妈我这日子也难熬了……”妈妈说着说着就跑了题,讲着自个儿的伤心事来了。
小桌子还想继续询问,还没问几句,一边的芦苇鼠已经把她拉到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