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田讪讪地答道：“这理论有点深奥，不是那么容易懂。”
“呵呵，要搞懂，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不过，了解一下还是有好处的。”曾大方说道，“这段时间工作情况如何？没什么困难吧？”
古田答道：“一切都还顺利，没问题。”然后便详细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地给曾大方说了一遍，并着重强调了科内有出国名额这件事情。
曾大方听后，说道：“消化内科有出国名额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古田诧异地说道：“您听说了？”
曾大方颇为自负地哈哈一笑，说道：“南昌这个小地方，只要是同行的信息，我基本上都知道，而且比别人知道得早，也知道得多，尤其是消化内科。”
“那是，您是这个领域的一哥，下面很多领导和科室负责人都是您的学生呢。”古田由衷地赞叹道。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以曾大方现在的成就和地位，他配得上这句听起来不是那么谦虚的话。然后他又接着问道：“那您觉得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曾大方说道：“消息是真的，不过具体的操作方式还没有出来，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出具体的安排。”
在对待这种专业性的问题上，曾大方从来都是严肃认真的。想起方圆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古田不由得佩服起方圆来了。武侠小说里经常有武林前辈告诫晚辈：单身行走江湖的人是不能惹的。这些人既然能独身行走江湖，那自然有他们的绝活。古田从这件事情体会到：在职场上，一些做了老大的所谓成功人士以及那些混迹职场多年但看起来碌碌无为的老油条，有时也是值得职场新人去佩服的。这些人能够脱颖而出或者即使碌碌无为也能屹立多年而不被炒鱿鱼，那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曾大方看到古田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表任何意见，而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就很“随意”地问道：“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有没有意向去争取呢？”
“这个……我目前也还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的条件是否符合要求。”古田很为难地答道。
曾大方沉吟道：“这种机会，一般都是面向中级职称以上职务的人员，这类选派出去进修的人一旦学成归国之后，院里会给他们委派重要职务，或者把他们作为日后的重点培养对象晋升，或者直接放到某个领域任主管负责人，通常都能在事业上上一个新台阶。能够争取到这个机会，也就意味着争取到了一把能让自己以后发展更加顺利的金钥匙，所以我才想听听你的想法。”说完之后，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你现在还是住院医师吧？”
古田答道：“是的，我现在还是住院医师，不过前段时间参加了主治医师的考试，我感觉通过没问题。”
曾大方想了一下，说道：“能不能争取尽快升上主治医师呢？主治医师也是中级职称，如果能晋升到主治医师，那就可以去争取这个机会了。”
古田摇了摇头，答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晋升上。我听说就算成绩通过了，还得有晋升名额。只有获得了晋升名额才能够升为主治医师。”
“那你有没有找刘泰来问问？”曾大方听古田这样说，马上问道。
古田又摇了摇头，答道：“我还没有去找主任，我想等成绩出来了再去问问有没有名额。”
曾大方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先去找刘泰来打听一下情况，反正你自己确定成绩没有问题，那你还担心什么？”
古田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开始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也就没想到早点去找主任了。”
曾大方马上说道：“晋升主治医师对你来说是一个单独的事件，不管你去不去争取这个出国的机会，你都应该把晋升主治医师作为你现在的唯一工作重点来抓……你不要总把思想局限在一个套子里，想事情完全可以考虑得全面一些。”
古田听出曾大方的语气里有责怪自己的思维狭窄的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只好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曾大方接着说道：“你不要怪我说话重，你是我的学生，我有时候也是怒其不争。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们这些学生就是我生产出来的产品。我希望我生产出来的产品都是优良、免检的，而不是仅仅贴上了一个及格标签的产品。我希望我所有的学生都能做出成绩来。这其中真正受益的是你们……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够给自己争口气，把握住一切可以把握的机会。以后我这老头子出去的时候在街上看到你们个个都衣着光鲜、事业有成，我也就满足了。”
这是曾大方第一次对古田说这么多的话，这让没有思想准备的古田有点始料不及，不知道老头子今天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噼里啪啦地上了这么一堂思想教育课。不过，古田觉得，其实这些道理都讲得非常实在，没有那些高深的东西，也没有讲得多高尚，而是将问题落实到了实际的利益上。因此，古田很认真地答道：“谢谢老师的教诲，我一直都觉得您对我们这些学生非常好，我们经常都会说起您给我们的教育和帮助，那真令我们一辈子受益匪浅。”
曾大方摆了摆手，示意古田别继续往下说了。“我觉得，你是我的学生当中比较有天分、也比较勤奋的一个，我很看好你的前途。你是农村来的，为了让你读书，你父母花费了很多的精力，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虽然你没有说出来，可我知道，像你这种环境出来的学生，都有两种潜意识：一种是潜在的自卑感，所表现出来的则是强烈的自尊心。平时你可能注意不到，可面临一些特殊情形时，你会不知不觉地显现出来；另外一种就是不思上进、随遇而安……一旦遇到大事，这两种潜意识都可能明显地体现出来。就比如你现在，你自己仔细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样呢？”
古田想了想，答道：“确实是这样！”
曾大方接着说道：“当然，我并不是针对你。不单是你，很多类似你这种家庭背景的人都会有这种情况。年轻时候的我同样有这种意识。不过随着年龄和社会阅历的增加，我已作出改变。可是你还没有足够的能力、阅历去改变这种思维习惯，甚至你都没有意识到，所以必须给你指点一下。我不希望一棵很好的苗子因为没有掌握到积极的思想武器而把自己给耽误了，那就太可惜了！”
古田默然点了点头，然后非常认真地答道：“谢谢您的教诲！”
他本来是找曾大方打探一下出国的事，虽然从表面上看，曾大方并没有提供有参考意义的信息，但是古田自己知道，其实曾大方的这些话比任何消息都起作用。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有时候是在思维方式上，有时候则是在对细节的把握和处理上。通过曾大方的一席话，古田对自己有了深刻的认识，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必须做些什么。这些话好比佛家偈语，听了之后让人如醍醐灌顶、当头棒喝。
谈话进行到这里，古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此古田换了个话题问道：“这么晚了师母还没回来！”
刚说完，房门就被打开了，曹玉露一身运动装出现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条红丝巾。她抬头一看，发现古田来了，很意外地问道：“咦，古田，你怎么今天过来了？”
古田微笑着说道：“师母，我也是今天空闲就过来看看师母和老师，都已经很久没有过来了。”
曹玉露很开心地说：“你是很久没过来了！不过我知道你上班工作忙，工作第一嘛。
古田说道：“是啊，现在工作有点忙，不过越是工作忙，我越是体会到老师当初对我们的教诲多么让人受益匪浅。”
曾大方听到这话没做声，曹玉露已经满脸笑容地说：“这老头子，过了大半辈子，也就这点本事。”语气上听着是对老伴的贬损，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是一种变相的认同，恰恰是为他“这点本事”感到骄傲。
古田认真地说道：“我们这些学生都非常感激老师的教诲，每次提起老师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曹玉露原本很灿烂的笑容，这时越发灿烂起来，就像一朵花一下子开到了极致。
古田接着说道：“老师，师母，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先回去了！”说完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曹玉露挽留道：“不急，时间还早嘛，再坐一会儿。”
曾大方却说道：“行，那你回去吧，记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另外，不管做什么事情，凶吉都只是各占四分之一。你可以不去做，以避免得到凶的结果，可是那样你也错过了得到吉的机会。如果你一定要得到大吉大利的结果，那就要努力把悔吝转化为吉利。”
古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师母、老师，那我这就先回去了，等空闲了我再来看二老。”
说完，古田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曾大方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