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庆柱的脸暗沉下来,课堂再次恢复针落有声的安静,大家都在期待老庆柱如何收拾残局。我按耐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转过头窥视何亦彬,他桌上除了一本漫画书,并无其它——这并奇怪,他一向不学无术。我觑着他,他突然昂首伸眉。这家伙有一双剑眉和深邃的双眸,但两者靠得太近,看起来难免有些阴沉,令人难以靠近。我记得奶奶说过:眉眼距离较窄的人,个性孤僻,不合群,性情急躁易怒,目中无人,凡事以自我为中心——这是我第一次相信奶奶的面相论——简直句句精准。
“何亦彬,”老庆柱满额汗珠,他脱下西装,卷起衬衫袖子,“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读shī。”何亦彬回答。
“很好!”老庆柱严肃地说,“不过,以后课堂上要注意纪律,知道吗?坐下!”
不愧为老庆柱,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简直太让我兴奋了,何亦彬竟然输给了老庆柱,我迫不及待地转过去,想将何亦彬挫败的脸一探究竟。我内心正在仰天大笑。
“干嘛老偷看我?”何亦彬边翻着手里的漫画,边心神不属地说。
“切!谁稀罕看你?”
“话别说得那么早,”他又翻过一页漫画,“你迟早会爱上这张脸。”
“知道你脸皮厚,没想到这么厚!”
“你也别以为我有多喜欢你。”何亦彬说,“那是我以前没见过世面。现在我换口味喜欢长腿的了。”
“那最好了!”我一把抽掉何亦彬手中的漫画,“《灌篮高手》?”这一下子提起了我的兴趣,因为智晖也有这本漫画,而且我知道智晖非常崇拜流川枫。“你喜欢樱木花道还是流川枫?”
我猜他这么没品,一定喜欢前者。
他托着下巴,一脸无赖地看着我:“我喜欢赤木晴子!”
他总能在你认真的时候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致命的是,这些废话总能气疯你。
“赤木晴子也不见得腿长!”我也开始抬杠。
“如果有赤木晴子的脸蛋,谁还会在乎她腿长不长呢?”
“你别得意!赤木晴子这类女生是不会看上你这种大尾巴狼的!”
“太没节操了!你又不是赤木晴子,你怎么会知道?”何亦彬说,“再说,你连一个漫画人物的醋也要吃?”
我气得直跺脚,何亦彬却笑逐颜开起来。这时,老庆柱正缓缓向我走来:“陆羽,你来解释一下,‘冯虚御风’是什么意思?”他真是阴魂不散!
冯虚御风?鬼知道是什么意思,况且我手里翻着的是《灌篮高手》,不是语文课本啊!我沉默不语,只隐约听见何亦彬在低声说着什么,似乎是答案,不过我偏不听,我偏要跟他唱反调,虽然这是自讨苦吃,但能让我有胜利感。
我看了看头顶上转动的吊扇,不紧不慢地回答:“一个姓冯的人很虚弱,但还是吹着皇帝御赐的风。”
“简直一派胡言!”老庆柱大发雷霆,大伙撕心裂肺地笑起来,前排的同学纷纷向我探来看好戏的目光。
“何亦彬,你也站起来!我观察你们很久了,以为你们讲一两句话能消停会,没想到无休无止了,”老庆柱走到我面前停下来,捡起我桌上的《灌篮高手》,“哟——闲书还真不少嘛!上次一本批判教育的,这次这个又是批判什么的?篮球吗?”
我在心里默念:你只答对了一半,不是批判篮球,是鼓励。但因为这本漫画书不是我的,惹怒了老庆柱,没收了书,对我没好处。所以,我只是在心里默念,没逞一时口快。
老庆柱见我一言不发,换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我知道他又要大做文章了。果然,他说:“我以为让你搬到后面来,你会因为羞耻心而好好学习,没想到你——”他叹口气,“这书我没收了,你们好自为之!”
老庆柱刚准备回头,又突然转身袭击:“流川枫呢?今天没来?”
“流川枫?”我一脸疑惑,“他在书里,——”见他没有反应,我又加了一句,“就是你手里那本。”
“我看你是玩物丧志,满脑子都是闲书!我问你,高考考这些吗?都已经是高一的学生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研究这些?你怎么不花点时间在学习上?你怎么——”
“老师,”何亦彬打断了老庆柱,“刘钏锋今天没来。”
天下竟有人厚颜无耻给自己儿子取名叫流川枫?我好奇地看着何亦彬,视线最后定格在了他身边的空位上,想必这就是流川枫的座位了。
“又旷课!看来是时候叫他父母来一趟了!”
这时,周围一圈无聊的人面面相觑,各个似笑非笑。看来别的同学被叫家长,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这是一所多么扯淡的省重点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