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文珍终于把公安局告到了法院。
华兰区人民法院接到彭文珍的诉状,感觉很惊讶,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人告过公安局,也不敢。而且,诉状是以华兰市电视台的名义。这让法官很为难,一是属于公检法的公安局,另一方是当地的主流媒体、舆论主阵地电视台。哪一方都不好得罪。法官仔细看了看起诉的原因,原来是广告合同产生的纠纷,公安局欠了电视台的广告费。法官就想私下做双方的工作,让电视台撤诉算了。要是真正打起官司来,对双方影响都不好,法院也不好宣判。
两位法官来到公安局史茂堂的办公室,说明了情况。史茂堂一听勃然大怒,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那就让他们告吧。我不付钱是有我的道理。省公安厅和市委、市政府有相关的规定,公安局每年的宣传费用不能超过规定的数目,我总不能自己掏腰包吧。
法官提出私下解决,让电视台撤诉,双方要是闹下去对谁也不好,让法院也很为难。史茂堂拒绝了。他说,要得罪电视台干脆彻底得罪算了。上次,他们就找了那个女人在市委会议室堵着我要账,现在居然起诉到法院,就让他们起诉好了。公安局积极应诉就是了,法院根本没有调解的必要。我想,只要法院公正执法,公安局也没有败诉的可能。史茂堂让办公室主任积极准备相关资料,准备跟电视台打这场官司。
法官夹着皮包,灰溜溜地走出了史茂堂的办公室,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法官心想,我还不是为你们公安局着想,欠了别人的钱,让人家告了,公安局的面子何在,威严何在?再说,电视台那边也不好惹,那是舆论宣传的主阵地,法院每年都和电视台有联系,许多工作还要靠电视台去宣传报道,法院也不想得罪电视台。
两位法官又来到电视台,找到党宗明说明情况。党宗明很客气地让法官坐下。一看诉状,原来是彭文珍以电视台的名义起诉公安局的,心里就火了,对法官说:“这不是电视台的事情,我们从来就没有起诉过公安局,这是广告部承包人彭文珍盗用电视台的名义干的,与电视台没有任何关系。彭文珍不是正式人员,只是一个临时聘用人员。我可以把她喊来,当面对质。”
党宗明拨通了彭文珍的手机。半晌,彭文珍才接起电话。党宗明说:“你到我办公室来,有事。”
彭文珍问:“党台长,什么事?”
“你过来再说。”
“我这会儿在外面办事,一会就过来。”
“那就抓紧时间。”党宗明气呼呼地放下了电话。
其实,彭文珍待在家里看电视,她知道党宗明找她是为了告状的事。但她不想立即过来,她要给党宗明一个思考缓冲的过程。这会儿党宗明正在气头上,她要是过来必将劈头盖脸挨一顿臭骂,也不好解释。等一会过来,让党宗明先消消气,自己也好解释。
等了一阵还不见彭文珍过来,法官问现在怎么办?
党宗明说,我已经解释清楚了,这不是电视台的事情,完全是彭文珍个人的行为。她冒充电视台的名义,是违法行为,怎么办?你们就看着办吧。她既然这么做,一切后果就由她一个人承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还要追究她冒充电视台进行违法活动的行为。
“好吧!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回去了。”法官说。
快到中午下班的时候,彭文珍才姗姗而来。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党宗明的办公室,“台长,实在不好意思,我母亲病了,正在医院治疗。”
“你把公安局告了,而且是以电视台的名义?”党宗明恶狠狠地问道。
“嗯。台长,我给你解释。”
没等彭文珍解释,党宗明一拍桌子,“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去告公安局,更不能以电视台的名义。想要钱得想其他的办法。你可好,不但去告,而且是以电视台的名义。你怎么就这么固执,简直是顽固不化!你是在胡闹,知道吗?”
“我这样还不是为了电视台嘛,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我怎么就胡闹啦?”
“你还有理由了?我说过,你实在想去告,就以你个人的名义,不要把电视台掺和到里面。这下可好,法院的人都找上门来了。”
“他们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彭文珍,我再次警告你,你要是还以电视台的名义,冒充电视台去状告公安局,电视台就要到法院去起诉你。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我怎么就违法啦?”
“你冒充电视台进行违法活动,难道不是违法行为?”
“哼。”彭文珍牙关紧咬,“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全局、为了电视台嘛,怎么就违法了?”
“为了电视台!说得倒好听,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彭文珍,我告诉你,电视台可是跟你签了合同的,到时候时间一到,我们就按照合同执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彭文珍向前走了走,指着党宗明说:“党宗明,我也告诉你,要不来钱,没门,一分钱也没有。看你能把老娘怎么样!”
走廊里聚集了下班的职工。
闫伟斌一听到大吵大闹的声音,知道彭文珍终于跟党宗明交上火了,心中一阵窃喜。他没有去党宗明办公室,而是加快了脚步,走下楼去。
李济民走进党宗明办公室,对彭文珍说:“小彭,你怎么这么对党台长说话?有事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说嘛!走走走,下班。有什么事下午再说。”说着就把彭文珍推出了党宗明的办公室。
党宗明侧着身子气得满脸通红,“简直是泼妇,一点道理不讲。我看你怎么拿走钱。”
田盈盈和几个职工劝说党宗明不要生气,不要跟那种人一般见识,赶快下班吧!
党宗明挥挥手,“没事,你们先走吧!”
回到家里,闫伟斌刚端起饭碗跟老婆孩子一起默默地吃饭,彭文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彭文珍说:“闫台长,打扰你吃饭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讲。
闫伟斌放下饭碗,站起来说:“小彭,我知道啦。快下班的时候,我听到你们在吵闹。我就知道还是因为广告的事。”
“那你怎么不进来评评理?”
“小彭,我能进来吗?在那种场合,我进来怎么说,是向着你呢,还是向着党宗明?你也不想想我的身份。我怎么评理啊?”
“党宗明打击你、压制你,你应当找机会好好收拾收拾他,你看他那嚣张的气焰!”
“这点我知道。但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在那种场合不好说。”
“那我现在怎么办呢?我已经把公安局告到法院了,而且是以电视台的名义。早晨,法官来找党宗明了解情况,他才气成那个样子的,把我好一顿收拾。”
“党宗明不让告吗?”
“也不是。他主要是不让我以电视台的名义去告,还说我冒充电视台的名义,要起诉我的违法行为。气死我啦!”
闫伟斌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彭文珍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哦。”闫伟斌想了想,“那你还告吗?”
“不告怎么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公安局欠了那么多钱,要不回来,党宗明也不会免欠账的,还要向我要钱。而且,前面几笔的广告提成也没有给我。你说我不告能行嘛!”
“那就……”闫伟斌迟疑了一下,“怎么说呢?你说的这些也是实情!我还是那句话,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那我就继续告啦!不过,可能不再能用电视台的名义,只能以我个人的名义。这样一来,获胜的希望就很小。但我不怕,我就要去告。”
“哦。”闫伟斌应了一声。放下手机,他又坐下端起了自己的饭碗。米饭已经凉了,他还是夹起来往嘴里送。
“谁的电话?”高兰忽然冒出一句话来。好多天了,妻子没有主动跟自己说过话,今天忽然冒出一句来,闫伟斌感觉很奇怪。
闫伟斌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望着老婆疑惑的眼睛说:“小彭的。”
“哪个小彭?”
“就是广告部那个小彭。”
孩子吃完饭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休息去了。
“是不是叫彭文珍?”高兰问道。
“就是她!你怎么知道?”
“闫伟斌,我告诉你,这个女人名气可大了,不好惹。你可不要沾她,沾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你想到哪儿去啦。”闫伟斌苦笑一声。
“那她为什么找你?”
“还不是因为承包广告的事。”
“闫伟斌,我告诉你,你少沾惹她,也少管闲事。那个女人很厉害、很有背景,据说跟黑社会的人有来往。不要到时候毁了你,也毁了我和孩子。”
“我知道。”闫伟斌生气地放下碗,站起来回到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