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无论秦芳怎么发牢骚,钟启明始终一言不发,这些年来,他早已厌倦了,母亲如同审讯犯人一样的口吻,以及被爱绑架的干涉。
漫长的七年,记忆犹新,一切仿若发生在昨天,钟启明觉得自己带给沈妍冰的,除了伤害,还是伤害;哪怕是抱着保护她的初衷,到头来,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家人篡改,演变为不可弥补的创伤。
蓄积已久的隐忍,在刚跨入家门时爆发出来,钟启明踢掉鞋子,光着脚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
钟继忠看了钟启明一眼,疑惑的看向两手空空,一脸忌惮之色的秦芳,用目光询问:“不是买菜去了么,为何两手空空,还搞得母子俩一脸不悦?”
秦芳走到钟继忠身边,尚未坐下,钟启明便咆哮道:“妈,您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您有什么资格,一次次去伤害别人?”
“这是咋了?启明,有啥话好好说,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跟妈妈说话?”钟继忠心中咯噔一下,抢在秦芳反击之前,跳出来调解。
“她做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怪不得我这般愤怒!爸,您知道我妈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吗?”钟启明义愤填膺,狠狠的瞪了秦芳一眼,继续道:“她居然跑去找沈妍冰夺孩子的抚养权!这种行为,令人发指!”
“老秦啊,你真这么干了?”钟继忠不可思议的望着秦芳:“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么?”
受到父子俩的批判和指责,秦芳一肚子苦水没处倒,鼻子一酸,眼圈红了:“钟启明,我这是为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孩子是老钟家的根苗,我怕他跟着旁人吃苦受罪,接他回来,有什么错?你这当爹的不上心,还不允许我这当奶奶的,替孩子考虑?”
“人家活得好好的,碍着您啥事儿了?您非得横插一竹杠,我看啊,也就是小冰心太善,像您这样的人,也就只有跟章泠泠臭味相投,一天到晚还窝里斗!”钟启明火气上来,说话完全不经思考,一股脑儿把心中的怨气全倒了出来。
秦芳身子一歪,跌进沙发里,颤巍巍的抬手指着钟启明,泪水夺眶而出:“你……你,钟启明,在你的心里,我那么不堪?”
“我这说的还算好听的了!我若是有权利选择,我宁可不是你儿子,宁可不来到这个世界上!”钟启明的心,仿佛顷刻间沉淀为坚硬的花岗岩,坚不可摧,全然不会被泪水打动。
“钟启明,你越说越不像话了!”钟继忠腾地一下站起来,窜到钟启明面前,暴怒的抬手甩了他一耳光,怒骂道:“即便,你妈妈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她依旧是,含辛茹苦生养你的母亲,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自己不成器,生活搞得一团糟,怨得了别人?”
钟启明怒目瞪着父亲:“我一再提醒她,不要干涉我的生活,我一个成年人,需要她成日站在一旁指手划脚?我是无能,可我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她就是最可恶的推手!”
挨了耳光的钟启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说话越是激愤、戳心,秦芳心痛难耐,钟继忠气得七窍生烟,痛心疾首的望着她:“老秦,说说,养儿子干啥?给自己培养仇人呢!”
秦芳不吱声,一个劲儿悲泣,钟启明冷哼道:“这叫自作自受!”
“钟启明,既然你打心眼里不待见我们,你滚,滚得远远的,再也别让我看到你!我钟继忠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孽障!红颜祸水,那个女人没进我老钟家门,已搅得七、八年没有安生日子过,她若进了门,恐怕我们这老骨头,连渣子都剩不下!”钟继忠暴跳如雷,钟启明不屑一顾的站起身:“这个家,我早就受够了,谢谢您放了我!”
说完话,钟启明大踏步走向卧室,不一会儿,拎着旅行包走出来,秦芳扑上去拉住他,声泪俱下:“启明,你别走,妈错了……都怪妈妈不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干涉你的事情了……”
钟启明面若冰霜,毫不动容,用力掰开秦芳的手,径直走向大门口,秦芳还要往前扑,却被恼羞成怒的钟继忠拦腰抱住,喝道:“长点儿骨气,让他滚!”
钟启明穿上鞋子,拉开门,转身瞪着秦芳,冷声道:“你最好不要再伤害沈妍冰母子,别说那孩子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即便真是我儿子,那也跟你们没关系!”
“孽障!滚!”钟继忠暴喝,若不是手里抱着秦芳,他还得冲上去甩他几个耳光;秦芳惊得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听到‘咣当’的关门声,才声嘶力竭的喊出声来:“启明……启明,你别走……妈妈错了……”
钟继忠费尽全力,将秦芳拉到沙发上坐下,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干嘛对他低声下气?你可别忘了,他是儿子,你是娘,哪儿有爹娘求儿子的道理!既然他不认咱们,咱们又何必牵肠挂肚,搞得自己生不如死?老秦啊,某些时候,你得学学甄方燕,拿得起放得下!”
“死老头子,你说的轻巧……呜呜呜,那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心疼谁心疼……甄方燕那也叫拿得起放得下?她那叫心硬、不负责任,但凡她肯用一点儿心思在章泠泠身上,章泠泠能变成今天这幅模样?”秦芳哭着哭着,开始数落甄方燕的不是。
钟继忠哭笑不得,心想,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他沉声道:“你能耐,花了半辈子心思,钟启明又变成了个啥样儿?”
“钟继忠……你,到底是跟谁一家的?”秦芳板着脸,脸上挂着泪,钟继忠扯了抽纸递给她:“行啦,我当然是跟你一家,擦擦眼泪,别哭了!早就提醒你,不要掺和,就是不听,这下也好,从此清静了!”
秦芳接过纸巾,在脸上擦了两把,闷不做声的垂下头,心里又开始琢磨;钟继忠看她不再哭闹,松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靠着靠垫喘气。
岁月不饶人,稍微动弹一下,就觉得提不上气,更何况差点儿被钟启明气得背过气去。
钟继忠半眯着眼睛养精神,秦芳突然跳起来,一把揪住他:“老钟,这里边指定有问题!”
钟继忠被吓了一大跳,睁眼瞪着秦芳,心脏怦怦乱跳,血压噌的一下往上冒,面颊顿时潮红,恼怒的喝道:“一惊一乍,你这是要吓死我啊?”
“老钟,我琢磨着不对劲儿,启明说,孩子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说说,究竟是有关系,还是没关系?”秦芳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精神气儿却恢复了,满脸疑惑:“什么都是他自个儿说的,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我老钟家根苗!”
“我看你是魔怔了!他们有没有关系,都跟我老钟家没关系!老秦,你再胡思乱想,做出出格的事情,别怪我钟继忠不向着你!”钟继忠忍无可忍,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