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奶茶店人极少。
小丹的声音水样地继续在安静的卡座间泛起一层一层涟漪。
“朵渔姐，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喜欢的男人说想跟你在一起，整个人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不能思考，不能呼吸，不对，是不忍思考，不想呼吸。害怕一思考，一呼吸，那个触手可得的梦想就像肥皂泡一样碎掉了。那一晚，我就是那样的感觉。此前，我从没有那样爱过一个男人，那样害怕失去一样东西，甚至，我都没有害怕过……
“我抱着彬哥，一动也不敢动。他说了很多话，都是说你的。他说你们因为一本书相识，他说你们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不觉得无聊。他说起大学时你们一起的点点滴滴，说得我满心羞愧，觉得他这哪是在向我示爱，完全是在回忆你们的完美爱情。我嫉妒极了，但是我什么都不敢说。
他说，爱一个人，不是爱她的优点和缺点，而是爱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我不明白他说要跟我在一起，要跟你离婚，为什么又说这些？我不敢问，生怕问出真相来，自己也不能承受。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心里很自私地想，你们的婚姻是有问题的，有问题，或者他就可以接纳我……
“他终于睡过去了，夜沉沉地压下来，风雨敲打着窗子，像要把窗子撕开。我躺在他的身边，心里也是狂风暴雨。人都是自私的。韩彬也许是我能够遇到的最好的男人，人品好，有钱。我听过你们说话，我知道你们不能要小孩，我甚至想过像琼瑶小说《碧云天》中那样，我可以给韩彬生个孩子……那本小说我上高中时看了很多遍，说真的，我不喜欢那个忘恩负义的碧涵，但是，那时，我特别能理解碧涵了，爱一个人怎么办呢？”
朵渔的目光狠狠地盯在小丹那张清纯得近乎单纯的脸上，把奶茶泼到小丹脸上的冲动一直在朵渔的脑子里徘徊。
朵渔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奶茶杯子，她生怕自己的手一动，那杯可可奶茶会像张艺谋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带着极美的韵律跟小丹的脸来个亲密接触，液体以极美的曲线飞出去……
那样的想象让朵渔觉得妙不可言。但是，她是朵渔，是理智大于情感的林朵渔，她想听的只是真相而已。他们的奸情或者私情，再或者是小三的心路历程，此时此刻，她都没立场计较没工夫计较了。
“拣要紧的说吧！晚上，颜樱生日！”朵渔的目光从小丹的脸上移开，极力轻描淡写地说。
“第二天早上，彬哥醒了，我吻他，他也吻了我，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但是，他推开了我。他说，他会跟你离婚，他说，如果我想跟他在一起，就什么都别说！
“接下来的好多天，他极少回来住。我完全搞不清状况，我理解为是他在挣扎，他爱你，却又喜欢上了我……然后你回来了，你们跟往常一样，我甚至怀疑那根本就是我做的一个梦。
“我不敢问韩彬。终于，那一晚你去见沈家宁，我洗了澡，进了韩彬的书房，可是，他说：小丹，在没离婚之前，我不能背叛朵渔……”
朵渔望着窗外，这是个无雪的冬天，步行街上灰秃秃的，人像是街中心大槐树落下来的叶子，急匆匆走过来，走过去。
“你们并没有真正在一起是吗？离婚后，韩彬并没有跟你在一起是吗？你们在端端的幼儿园附近出现，也只是为了让纪琴看到，是做戏，对吗？”
朵渔眯着眼，并不看小丹，仍瞅着窗外的人和孤单的树，问题石头一样冷硬地抛了出来。
小丹开始哭，“朵渔姐，我觉得彬哥是有说不出的苦衷才跟你离婚的。他怕你不肯，才处心积虑地拿我做靶子。他后来给我十万块钱，说是精神赔偿费，还说希望我能守口如瓶。我骂了他，我说他是骗子，我说我白白背了第三者的虚名，挨了小汐的打，让最疼我的朵渔姐记恨我，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接受！韩彬哭了，他请求我原谅，他说他是不得已。他一哭我就心软了，我拿了他的钱，我在公司里辞了职，我自己在落松街上开了家小花店。那次遇见你跟沈家宁那回，我是让韩彬帮我办小店的工商执照……朵渔姐，我不妨跟你说，其实我还是贼心不死，想找机会接触一下韩彬。你们离了婚，他总不能孤孤单单一个人过下去，我担了虚名，我希望能实至名归……”
“你在韩彬的公司里搞财务，公司里的状况你清楚吗？”
小丹摇了摇头，“我只负责出纳工作，跑跑银行，记记流水账，公司内部的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韩彬失踪的？”朵渔咄咄逼人。
“是财务部的同事过生日来我这里买花我才知道彬哥出事的。我害怕极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实情，我跟韩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单恋了一场，韩彬根本就对我没兴趣……后来，我想，你们是最亲的人，至少曾经是，你会全力救他的……朵渔姐，我肯定他是爱你的，他大概是怕连累你才跟你离婚的。还有，彬哥的肝不好，我好些次看到他都在吃药。我问他，他说是吃维C，但我在垃圾袋里看到药盒，是护肝的药……”
窗外的树虚掉了，人也虚掉了，面前的奶茶杯虚掉了，袁子丹也虚掉了，朵渔的整个人都虚掉了，像墨遇到水，一点点淡掉，化掉……自己究竟做了个怎么样的妻子？只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韩彬的爱，却从没注意过他的世界是怎样一点点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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