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樱没有去见康堤的父母,康堤的父母倒来见她了。在报社外不远的一处私人会所,派了司机来接的颜樱。
颜樱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但是,还是紧张,手心出汗。她让司机稍等了一下,然后去洗手间补妆。镜子里,颜樱依然美丽。三十岁的女子,更多了一份韵致,但也会少了一份勇气。如果是二十几岁,颜樱不会瞻前顾后,想三想四,会横刀立马站到康堤父母的面前。当然,那时的砝码也是足的,自己是清白女子,有着姣好的外貌,不俗的学历,有着大把的青春。可现在,有了一份失败的婚姻做底色,到底是先怯了半分。
棉纱质地黑色露肩连衣裙配着一双金色鱼嘴高跟鞋,金色的手拎包和腕上金色的手镯是呼应,这金色会不会太惹眼?露肩的裙会不会显得太轻浮?口红颜色会不会太艳?
颜樱意识到自己在纠结这些时,突然笑了,她问自己:“颜樱,你不是没把自己陷进去吗?干吗那么在意?”
再身前身后看了一眼,袅袅婷婷地走出来时,已经又是那个无所畏惧的熟女颜樱了。
康堤的父母很和善,没有盛气凌人。颜樱从前都见过他们,不过,那时她还是个记者,他们都是这座城市的风云人物,站在闪光灯下。
康堤的妈妈一头白发,穿着得体的套装,康堤长得像父亲,身长如玉,举止儒雅。他们转着弯子问了颜樱的一些工作、生活状况。颜樱知道这些他们肯定都知道,知己知彼。康堤父亲说:“学设计的,怎么到了报社呢?”
颜樱抿了一口茶说:“我的性格不适于安安静静做设计,更喜欢与人打交道些。也是机缘巧合吧!”
“我们知道你很出色,工作能力很强……你们领导非常认可你……”
颜樱知道他们抬出领导来,是让她知道,他们是经过认真地调查研究才来跟她谈这番话的。
颜樱不想再转到喜马拉雅山上说话了。有什么话直说好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了不得的呢?之前颜樱患得患失过,现在,她不再这样了,淡然处之,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话是这样说,心里还是打鼓的。
她开门见山:“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找我跟康总有关,有什么话,你们尽管说,我会认真听着!”
康堤的母亲回头看了康堤父亲一眼,康堤父亲立刻站起来,说:“你们聊,我出去松松筋骨!”那大概都是彩排好的章节。
康堤父亲出去,康堤母亲转头拉过颜樱的手,说:“阿姨很喜欢你这种性格,那咱们就不绕弯子了。颜樱啊,你知道康堤从小环境太优越,环境太好,人就容易迷失自己,总是想挑战些不可能,或者说总是想离经叛道……也会对许多东西不珍惜。他之前有过很多女朋友,都是三分钟的热度,也许你有所不知,为他自杀过的也有。男孩子太情种,总会伤到很多女人的心……如果你年轻十岁,阿姨也不跟你说这些。年轻可以失败,失败了可以重新再来,可是,你受过伤害,也没有时间再经受一次打击,所以……”
“这是康堤的女朋友,正在加州读MBA学位,就快回来了。康堤定力不够,可能给了你错误的暗示……”
照片上的女孩戴着黑色的学士帽,清秀端庄。颜樱把照片慢慢推回去,目光移向窗外,自尊一片片裂开,碎成片。
她努力扯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僵硬得像是打了肉毒杆菌瘦脸没恢复过来的样子。
“我知道了!”
阳光真好,私人会所里的一切都彰显着不俗的品位,那些用金钱打造的品位不着痕迹,墙上的油画货真价实,非印刷品,屋子里的家具清一色是红木的,案上的茶具亦是青花。自己脚上腕上的金色显得低俗到虚张声势,颜樱悄悄用手按住腕上的手镯,起身告辞,她拿起包,最后声明一下,说:“阿姨,我想我听懂了您的话!报社里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康堤的母亲仍是笑意盈盈,仍旧拉住颜樱的手:“我跟你非常有眼缘,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阿姨,阿姨虽然退了休,但是余热还是有的。还有,有时间来家里玩!阿姨一直就想有你这样一个女儿……至于今天咱们见面的事,还是……别告诉康堤为好,他那人牛脾气……”
颜樱想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但她还是努力地装作很从容地笑了。这回笑容扯得很开,甚至自己都以为自己这样做很漂亮。
康堤母亲做了那么多年干部,做个思想政治工作滴水不漏,说的全是为颜樱好的话,骂的也全是儿子康堤的花心,不负责,不争气,但是言外之意颜樱都听明白了。他们康家是不会让她这样的女人做媳妇的,绝不允许。
阳光很好,康堤没有让司机送,她想一个人走走。只是走出那高高在上的私人会所没几步,她便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眼泪夺眶而出。自己不是不聪明,一开始就想到了有现在这样的局面,怎么还会一脚踏进来?自己不是一心嫁入豪门的李嘉欣,她是视自由如风如雨如阳光如空气般重要的颜樱,她怎么能像纪琴一样做委曲求全的媳妇?那样的生活她不要!
一辆银色的奥迪TT开了过去,又转回来,停在颜樱边的马路上,老方从车上下来。颜樱慌忙擦眼泪。
老方满面红光,换了新车,应该混得不错吧。看到前妻落魄,特别是曾经很牛地甩掉他的前妻当街落泪,会很开心吧?
“我老方眼睛就是毒,心想,这是哪个美女在这坐着这样孤单啊,仔细一看,这不我家小樱子嘛!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收拾他个行动不能自理!”
颜樱眯了眼,说:“你TMD巴不得别人来欺负我,别人不欺负我,你还到处整几张照片来欺负呢!”
颜樱正气不顺,见了老方自然恨得直咬银牙。
老方油腔滑调,举起手来:“颜樱,天地良心,上回我若不是为情所困,想挽回你,我能出此下策吗?你不能光看表面,要看看动机,动机是好的,真的,我老方这辈子最稀罕的就是你了!”
“滚,少在这里狗扯羊皮,你不是新婚吗?哦,对了,赶情是春风得意来我这显摆来了!”颜樱嘴不饶人。
“这个真没有,樱子,在别人面前,我老方敢得瑟,在你面前,我还不就是个啥也不是?相约不如巧遇,走,咱俩喝两杯!”
颜樱有喝酒的心情,管他是老方还是老圆,先一醉方休再说!
还是上午,东北那家馆子里的小服务生大概也才上班,一个个哈欠连天的,倒是老板一如既往扬着弥勒佛的笑脸迎客,说:“二位好久没来了!”
老方回头说:“我只跟你来这,只有你配得上俺们东北馆子,爽气!”
颜樱白了他一眼,好像是多大恩典似的,呸!谁再相信他谁傻呢!
坐下,把困倦的服务生赶出去,老方给前妻倒水,颜樱问:“你家的兔子姑娘有没有被小五攻战?”
“哪个兔子姑娘?”老方给自己倒满茶,兀自装傻。
“还有几个,就是跟你去开房那个,你发了请帖结婚的也是她吧?少给我装蒜。咱俩都这样了,有意思吗?”颜樱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跟这样一号人扯不清道不明的呢?
“那个啊,早过去时了!那婚也没结成,哥们现在单身着!”
“没结成?为啥?”
“结婚那天,那田菲菲大闹婚礼现场,那娘们真******泼啊,我也是酒喝高了,过去给了她一巴掌,我说:为了你,我连我最爱的樱子都离了,你还想咋的?结果婚礼大乱,我被拘留十五天,寸劲吧?在看守所的那十五天,突然就觉得什么都没意思,这日子越过越没意思,出来,婚就没结了!”
“方为纲,你这是祸害一个算一个啊!我跟田菲菲就算了,兔子姑娘那样小兔子依人的,你还做了落跑新郎,真亏你******做得出啊!”
老方嘿嘿笑,“樱子,我算想明白了,我改邪归正了,最近也狠挣了一笔,折腾来折腾去,还是咱俩在一起最有感觉,咱俩复婚吧!”
颜樱一口茶喷了出来,怎么,最近流行复婚吗?
“老方,你是吃错药了还是出门忘吃药了?”
“我说的是真的!”
“真******讽刺,在路上碰到,然后就说跟我复婚,老方,你脑子进水了还是怀疑我颜樱的智商?”
颜樱拉开椅子要走,老方赶紧拦住:“我说错话了,我错了,行吧,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