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的领导走后，指挥部临时通知，十一点半下班后聚餐，下午放假半日。江上民同往日一样冲洗、着衣，上身白短袖汗衫，下着黑色弹力短裤，脚穿一双清洗干净的白色旅游鞋，一双新白袜子终于派上用场。饭后没有休息，拿了一把活动扳手，顶着烈日，步行来到婷婷住处。红姨开了院门：“小江来啦。“便压低声音轻轻地说：”婷婷昨天莫名其妙地摔了杯子，心情可坏了。昨天你怎么没来？”“昨天工地整顿，活多，要应付甲方领导检查，走不开，你那个凳子要今天装才好，水泥强度上来才能经得住螺丝收紧，不然的话就会弄坏掉的。”“哦。”红姨应了一声。俩人进屋，一起慢慢地走进卫生间，生怕惊醒正在午休的婷婷。说是凳子，实际是一个方便婷婷起坐，摆放如厕用品的无门专柜，精致，小巧，美观，实用。红姨手把着凳子，江上民螺丝加垫片，用活动扳手调整、平衡、紧固着。“上民，上-等-公-民，哈哈！”门外响起婷婷嗲嗲的招呼声。门被推开，探进婷婷一张杏花脸：“哼，来也不告诉我。哇，都安装好啦，你真棒！”婷婷一手把着门框一手摁着锁柄斜着身子站着。江上民起身：“不好意思，吵醒你了，身体好得挺快啊”。“当然，我是谁啊。”婷婷得意地回答。江上民伸出手：“进来试试。”招呼婷婷。红姨为婷婷提住长裙，俩人把婷婷扶坐到坐便器上。“真棒，这回不怕摔了！”婷婷向凳子四周巡视一番：“这花拼得真巧，巧夺天工啊，真是个能工巧匠！”“不行，不行。”江上民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赞美。
仨人一起来到客厅，婷婷坐下提议唱唱歌解解闷。红姨拍手欢迎。江上民是客随主便，这才发现落地电视旁边的柜子是个音响组合。红姨接通电源：“唱啥歌？”婷婷望向江上民：“唱《亚洲雄风》怎么样？”“我不太会，只能跟着哼哼。”“行，红姨放！”婷婷一挥手。红姨拿了一张镭射大盘光碟插进机器。江上民还以为是像家里电唱机的胶片，没想到大电视立刻显出男女泳装画面。红姨拿出两只话筒递给婷婷和江上民。旋律响起。婷婷随伴奏：“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一改说话时的声音。江上民感觉如同原版。他虽然对此陌生，但新鲜的事物刺激，还是让他很快来了感觉。随着婷婷起的调，根据字幕提示，江上民毫不犹豫地起身高歌，一改前几日的拘谨。婷婷和红姨拍手鼓掌。婷婷还向江上民竖起两个大拇哥。江上民环视一眼，嘴角咧了一下又收起，摇摇手，眼睛盯着字幕忘情的唱：“亚洲雄风震天吼，啦，啦，啦，啦”。曲尽。“上民真行，鲜花在哪里！把鲜花送给上等公民！”婷婷对着话筒像主持人一样。红姨把茶几上的鲜花学着礼仪小姐模样献给江上民。江上民笑得合不拢嘴。对唱、独唱、合唱，仨人玩得不亦乐乎。音乐、欢笑、歌声响彻着本来寂寞、空荡、沉闷的每一个角落。
暮色慢慢降临，仨人笑语不断。婷婷放下话筒面向江上民：“上民，来，这边坐，您怕我啊，嘿嘿。”手拍拍身边的座位，要他靠近点坐。江上民挪了一个位子，靠近很多。“上民，您的歌不错，声音更动听，培养培养能成为歌唱家。”“小姐，不要笑我，我哪是那块料。”此刻的江上民反而害羞了。“以后不要叫我小姐，我本名叫郁旺婷，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爷爷就起好了名，男孩就叫郁旺庭，家庭的‘庭’。我爷爷其实希望我是个男孩，兴旺祖国大家庭。因为我爷爷兄弟六个，他排行老三。在革命年代牺牲三个，五爷爷在十年浩劫中迫害致死，六爷爷七八岁夭折了。”“你们家是革命英雄家庭！”江上民插了一句。婷婷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江上民的大腿上：“我家姑姑多，大爷爷两个，二爷爷一个，我自家三个，四爷爷无后，五爷爷一个姑姑一个伯伯，我堂哥叫郁旺国，我弟叫郁旺军，我是女孩就改女字旁的‘婷’了。唉！”婷婷叹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名字不好，把我本来想成为舞蹈家的欲望给停喽。”红姨端来现煮的咖啡：“喝咖啡，自己加奶加糖，今天婷婷心情不错！”“是啊，有上等公民陪伴能不开心吗？您说是不是？”婷婷板着江上民的肩膀。江上民笑而不语端起咖啡。“昨天一句话都不说，还摔了杯子，今天说够不停。”红姨给婷婷咖啡里加糖加奶打趣道。“是啊，昨天思春了，您不知道吗？嘿嘿嘿。”婷婷撒娇了。江上民掩饰不住地一乐赶紧呷了一口忘记加糖加奶的咖啡，天哪，一直苦到心底，双眉一蹙，露出了一幅难得的狼狈相。婷婷是哈哈大笑，仰头笑个不停：“到底是个农民工。”红姨也笑得有点失态。江上民尴尬地一笑：“我只看过听过，这还是第一次喝，没想到这么苦。”“以后喝多了就习惯了，这是巴西的咖啡豆现磨现煮的，很香。”婷婷仍然在笑。江上民起身去厨房汲水漱漱口返回。婷婷指着他：“红姨，您看，上民像不像运动冠军呀？这身板真是没得说。”一阵红晕从脸而起，她瞥见江上民两腿短裤间的鼓物了。“是，很棒的！”红姨又打量一下江上民。
晚饭桌上，婷婷搛了一块清蒸白鱼温柔地放入江上民的碗里：“合您口味的就多吃一点，不要客气。”话锋一转：“哎吔，上民，那天我怎么听见那个人叫您什么来着，嗯——好像是‘黑猫’吧？”江上民停下筷子：“那是他们给我起的绰号，说我睡觉打呼像猫呼声。”“哈哈，正好您脸黑，我看也像，哈哈哈，不过您身子还是很白的。”婷婷摇晃着身子大笑。突然冷不丁地拿起筷子顶着江上民的脑袋严肃地问：“黑猫，你偷腥吗？”江上民不知如何回答，脸露蔫相。红姨赶紧圆场：“吃饭，别开玩笑，小江都不好意思了。”江上民心里有点忐忑了。巴结、讨好，希望能换个好工种的愿望感觉就此湮灭，城里人终究是看不起农村人的。饭后，江上民仍如平常一样的表情，辞谢了婷婷和红姨的挽留，坚决地走了。
一路上，江上民琢磨着，郁旺婷这女人阴晴变化太快，有点说不出的古怪，他瞧不起农民，我还看不上她呢，一条独腿夔龙怪物，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这一条大腿咱是抱不起喽。好在事情完成，老子明天又上班了。管你家有多少钱有多大的权，跟我有鸡毛关系，老子不巴结不伺候，怎么着。我家有下了聘礼的未婚妻，还是两条腿的呢。想到这，江上民心情顿时又轻松许多：“嗯呀我的个大姐哎，要吃饭我给你烧，要喝茶我给你倒，只要你对我好来，我滴个乖乖隆滴个咚，韭菜炒大葱”。
他哼着小调悠哉悠哉地消失在路那头的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