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是怎样开始喜欢电影的？
杜琪峰：是很自然喜欢上的，看戏是我们那一代主要娱乐之一。现在人人都说以前看电影便宜，但对我们小孩而言，两毫子两毫半子看一场戏是不便宜的。我要串一整天胶花才够钱看一出戏。但还是有很多人一大清早就排队，戏院很易爆满，一开门人就涌进去，我其实说的是早场和公余场的情况，通常早场放粤语长片，公余场放西片，我就专拣西片看，觉得便宜。看的多数是动作、西部牛仔、浪漫爱情片等，有一个时期我爸爸在东乐戏院工作，我就可以经常看免费戏，不过要在后台从后看，影像是反的。
问：你最喜欢什么电影？
杜琪峰：我读书时开始看国产片，我最喜欢武侠片，尤其是张彻的，并且很想做电影这一行。1972年进电视台做办公室助理，后来读艺员训练班，我没想到要做演员，只想做幕后，最好是做导演。那时候我什么电影都看，每个周末就把那阵子的电影看尽，所以要走场赶戏院。喜欢看的演员有霍夫曼、贝尔蒙当。《毕业生》《海神号遇险记》都记忆犹新，也开始留意导演，记得斯科西斯的《出租车司机》，当时看不明白，但也看得过瘾，反而现在看戏的量减少很多。
问：你是怎么有机缘拍自己的处女作的？
杜琪峰：那个时候我在电视台工作，还一边上训练班。大概下午5点这边放工，7点就到隔壁上课，中间两小时在职员餐厅度过，或者去录影厂看拍戏，上课直至晚上9点。我很幸运，训练班毕业后两个月左右就当了制作助理，一年多就升为编导，更奇怪是做了编导不久就有机会拍第一部电影，就是《碧水寒山夺命金》。
问：第一次拍电影后的感受是什么？
杜琪峰：原来拍电影不是那么简单，电影跟电视虽都是影像的东西，但由意念、创作、技巧，到合作方式、指导演员等多方面都不同，简直是两回事。我不仅从未做过电影导演，做电视编导的时间也很短，总结那次在内地粤北两个月拍戏的艰苦经验，我就知道自己没有足够资格成为电影导演，于是决定返回电视台，要训练自己成熟点儿，但我当时心还是在电影上的。我在之后的阶段都在变，都在学习。以后7年时间，我在电视台磨炼，就好像重新上学一般。要知道拍电视剧可以“允许”出点小错，心理负担没那么大，虽然电视台也要收视率，但我所在的无线台是强势，怎么拍也有许多人看，没有什么压力。在这个过程中，我先要成为一个被公司肯定的导演，不只是执行能力，判断力也要达到某个水平，还要做到比一般水平高，好让公司提供更多资源。我在一两年内很快就使监制、总监们对我有信心了，之后我多数拍重头剧，成本是别人的三四倍。我相信我会在这一行干上一辈子，结论可能是什么也没有，虽自知成绩不会太差，但可能只得这丁点料子。比如《碧水寒山夺命金》，我知道自己料子未够。
问：谈谈你作品的主题，武侠情怀和仁义精神应该是你电影世界最重要的执着吧？
杜琪峰：可能是因为未入行时，已很喜欢邵氏的武侠片，在无线台时也不断要拍武侠片，还有改编金庸与古龙的小说。被那些武打和情怀熏陶惯了，沉醉在个那世界之中，变成一种感应了。我想我还会持续下去，还要想办法进一步强化这些东西。我觉得电影有虚和实两个大方向，可以实的是日常生活的东西。不然，我觉得一切都应该看虚一点。在影像世界里，一秒两秒间的事情可以大书特书，我很享受做这工作，武侠世界正能提供此种延伸的空间。拉长、放不同东西在其中，加添形容，令画面无穷丰富。武侠有很强的理论，一块小石飞过来，几个镜头更能延伸感染力。武侠世界里的人令我最欣赏的地方是那种坚持。有信念有坚持的代价很大，但却产生浪漫，不会两边摆。两边摆是韦小宝般，纵也有侠义，却都是鬼鬼祟祟的侠义。大侠的原则是清楚利落的，为了国家、家庭、民族，随时付出感情、友情的代价。且有革命精神，革命过程是最重要的，反而得失是次要。而且，多数是输的一方，才最浪漫，因为得不到的精神坚持会更激烈。伟大事业如果成就了，是怎也不够浪漫的。为表现这“不可得”的遗憾，我喜欢把具体形象变成缺陷，有时是断手，有时更是死了，但其实都是遗憾。也许这想法很蠢，但很多时都达到目的，且能让观众看懂。其实交到高手手上，让伤痛藏在心中就是了。
问：对于现在的年轻导演初次执导电影，你有什么建议？
杜琪峰：拍电影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拍电影。不应花太多时间处理人际关系，虽然依靠人际关系，许多时候是必需的。
导演简历：
1980年，执导处女作《碧水寒山夺命金》。
1986年，执导《开心鬼》系列的第三部《开心鬼撞鬼》。
1987年，执导《七年之痒》。
1988年，和金杨桦合导了徐克工作室出品的《城市特警》并执导《八星报喜》。
1989年，首度执导文艺片《阿郎的故事》，并执导喜剧片《吉星拱照》。
1991年，执导《沙滩仔与周师奶》。
1992年，执导《审死官》《踢到宝》。
1993年，执导《东方三侠》及其续集《现代豪侠传》。
1995年，执导《无味神探》。
1996年，执导《天若有请Ⅲ：烽火佳人》
1997年，执导《十万火急》。
1999年，执导《枪火》《再见阿郎》《暗战》，其中《火枪》一举拿下第37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导演与第19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导演。
2000年，执导《孤男寡女》。
2001年，执导《瘦身男女》《钟无艳》《暗战2》。
2002年，执导《向左走向右走》。
2003年，执导《百年好合》《机动部队》。
2004年，执导《大事件》，获得第41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导演奖。
2005年，执导《黑社会》，获得第2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导演奖。
2006年，执导《放逐》《黑社会以和为贵》。
2007年，执导《神探》《蝴蝶飞》《铁三角》。
2008年，执导《文雀》。
2009年，执导《复仇》。
2010年，执导《单身男女》。
2011年，执导《高海拔之恋Ⅱ》以及《夺命金》，并因《夺命金》获得第49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导演奖。
2012年，执导《毒战》《盲探》。
【陈朗/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