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柳眉紧蹙，贝齿咬上樱唇；原本充满仇恨的眼神，此刻溢出薄薄雾气，看上去煞是可怜。
望着怀中人儿如此神态，东方旭骁心尖没来由一跳。
回神后，不自在别开眼。
良久；东方旭骁稳住情绪，从小瓷瓶内倒出一粒丹药，递至红绫唇边：“乖！将丹药服下！”
红绫眼睛扑闪，乖乖张开樱唇，服下丹药。
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态，令东方旭骁心脏不规则跳动：“那个……你再休息一会！”
红绫未语，迷蒙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东方旭骁。
东方旭骁下意识吞了口唾液；慢慢起身，小心翼翼将红绫放回床上：“再睡一觉，醒来就不痛了！”
他的话语，仿佛有催眠作用般；红绫乖顺闭上双眼，不一会便传出均匀呼吸声。
凝视红绫睡熟容颜，东方旭骁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为其掖好被子，转身走出房间。
踏出屋子，入目是晴空万里。
“那姑娘睡下了？”妇人含笑声，从不远处传入东方旭骁耳中。
“嗯！”东方旭骁眉宇愁云，总算消退；含笑朝妇人走去：“吃过药，刚刚睡下！”上前接过妇人手中托盘。
“她现在身子虚，是该多休息！”妇人随东方旭骁朝屋内走去，麻利将碗筷摆放与桌面。
男子随后端粥走来：“来！先吃饭，饿死了！”
妇人没好气瞪了眼男子：“每日一觉醒来，就知道吃！”
“人生在世，不就是吃喝拉撒睡嘛！”男子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妇人伸手，拧上男子耳朵：“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哎吆！我错了……老婆子！痛……”
“就是让你痛，这样才能让你记住，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老婆子！我记住了……现在可不可以松手了？”
“不可以！”妇人果断拒绝男子轻饶。
男子眼角余光，瞥了眼东方旭骁；随即对着妇人讨好低语：“有外人在，可不可以稍微给我留些面子？”
妇人翻个白眼，手上力度猛然加大；在男子痛呼声中，收回指尖。
望着如小冤家般，斗的不亦乐乎的夫妇，东方旭骁失笑。
“让你看笑话了！”妇人眼底含笑，对着东方旭骁招手：“来！坐下吃早餐！”
“好！”东方旭骁应声，与妇人对立而坐。
男子揉了揉耳朵，低声咕哝几句，随即在妇人身侧坐下。
“来时我注意四周，附近好像就只有这一户人家；您们可是隐居在此？”东方旭骁吃着早餐，顺口问出心中疑惑。
“是！”妇人声音中，多了丝感慨：“算算时间，我们在此隐居也近五十年了！”
“近五十年？”东方旭骁不确定，是自己听错，还是妇人说错。
“是啊！近五十年！”妇人重复轻语。
东方旭骁夹菜的手，顿在半空；眸光一遍又一遍打量，与自己对立而坐的夫妇二人。
“怎么？我们脸上有花？”妇人一时未明白，东方旭骁眸中含义；打趣笑问。
东方旭骁默默收回筷子，沉默片刻开口：“恕我冒昧问一句，二位的年龄是？”
妇人与男子对视而笑。
“已经很久没人问起，我们的年龄了！”男子轻抚胡须，声音悠长飘远：“我们三十岁在此隐居，算算日子，我们也近八十岁了！”
东方旭骁顿时石化；看上去只有四十几岁的人，实际年龄竟有近八十岁；这让东方旭骁一时有些消化不良。
“小伙子！用不着表现如此惊讶！”凝视东方旭骁石化神情，男子心情大好：“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切皆有可能！”
东方旭骁微微扯动僵硬唇角：“在下可否再冒昧问一句，二位高姓大名？”听闻二人实际年龄后，东方旭骁哪还敢在她们面前自称‘我’。
“老夫名号，只怕世人早已忘记！”男子语气波澜不惊，早已看透繁世一切名利。
男子越是如此，东方旭骁越加好奇：“前辈不妨说来听听！”
见东方旭骁执着，男子未再多做推辞：“世人皆称老夫为——疯子”
“疯子？”东方旭骁瞳仁猛然放大，音量不自觉拔高：“疯子神医？”
疯子听闻，顿时乐了：“真没想到，几十年过去，竟然还有人记得老夫名号！”
“你就乐吧！”妇人不客气指了下疯子头颅，嗔声道。
“当然要乐！本以为早已被世人遗忘，没想到……”
东方旭骁忽略疯子长篇大论，眸光转向妇人：“那您，想必就是雪凝女侠了！”
雪凝眉眼含笑：“几十年未在江湖行走，哪还算什么女侠！”
“前辈莫如此说，您与疯子前辈的名号与事迹，至今仍被江湖中人津津乐道！”话说，东方旭骁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次偶然躲避敌人追击，竟能遇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两位老前辈！
“江湖中人都很好奇，您们为何会在自己人生最鼎盛时期倏然消失；如今见到二位前辈，在下好像明白了你们隐退的理由！”
疯子下巴微扬：“说说，你口中的理由！”
“古人有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东方旭骁眸光在二人身上扫视：“在下想，你们隐退的理由，定然与此有关！”
“的确！这个因素占了大半！”雪凝柔和目光望向疯子，二人之间的情愫不言而喻：“另一个原因则是，我们都厌恶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
疯子伸手，握住雪凝柔荑：“这儿没有纷争，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些花草鸟兽，与我们终日做伴；日子可谓是十分清闲！”
雪凝轻轻点头，含笑开口：“每日在吵吵小架，日子更不会觉得寂寞，反而有一种浓浓的幸福感！”
疯子眼底，有着对现状的满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有的为了名，有的为了利；但最后，终归是一场空！”
“是啊！”雪凝感叹：“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你在如何拼尽一生，当你两腿一伸，一切也都与你无关！”眸光深情凝望，自己此生最爱之人：“既然如此，何不趁着有精力之时，与自己一生最爱，找个安静祥和之地，享受着人生短短几十年；待闭眼那一刻，想想以往与自己所爱之人的种种，一切都值得了！”
听闻他们对人生定论，东方旭骁眼底有着佩服，但更多的则是羡慕！
羡慕他们的胸襟，羡慕他们的幸运，羡慕他们的可以与自己最爱之人，共同走完剩下人生！
“小伙子！不用羡慕！”疯子读懂东方旭骁眼神，笑着宽慰：“每个人都有机会，遇到自己生命中注定之人；但，至于他们是否能够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就看他们如何取舍自己的人生！”
“能像两位前辈这般，放弃大好前途与名利，而选择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怕，世间不会有太多！”东方旭骁幽幽道来，存与世间的现实。
“是人都有贪念，都想要两全其美；但世间两全其美之事，又有多少？”疯子忍不住感叹。
雪凝反手握住疯子手掌：“既然是他们的选择，最后快与痛都是他们自己承受！”唇角微微勾起，转开话题：“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得，赶紧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是啊！赶紧吃饭！”疯子冲东方旭骁招呼：“不用客气，就当作是自己家！”
“嗯！”东方旭骁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些菜放入碗中；倏然想起一件事，猛然抬头。
“怎么了？”察觉东方旭骁异样，雪凝询问。
“这儿虽说隐蔽，但谁也不能保证，那些人无法找到此处……”东方旭骁脸上，充满浓浓歉意：“若是因此打破你们平静生活，在下……”
“放心！老夫已将四周阵法开启，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走不进来！”疯子打断东方旭骁话语，示意其安心。
“不管怎么说，都很抱歉……”
“既然来了，也就说明我们有缘；什么都不要多想，赶紧吃饭！”雪凝夹了些菜，放进东方旭骁碗中。
疯子一见，不乐意了：“你都没给我夹，干嘛给他夹！”
“人家是晚辈，你算什么？”雪凝恢复先前凶巴巴神态。
“你说我算什么？”疯子挑眉：“当然是你的老伴了！你不给老伴夹菜，还敢凶！”
雪凝恶狠狠瞪着疯子：“想吃菜，自己没长手吗？”
疯子筷子朝东方旭骁一指：“他也长手了，你又为何给他夹？”
东方旭骁极其无辜摸着鼻子，暗咐；疯子前辈，您用得着连这种干醋都吃嘛！
“懒得理你！”雪凝果断埋头吃饭，任疯子说什么，都采取不理不睬政策。
说累了，疯子无趣嘟囔两句，埋头吃饭。
“你们慢慢吃，我饱了！”雪凝放下碗筷，起身走出屋子。
片刻后，手中端了碗热乎乎稀饭，重新走进屋内。
“不是饱了吗？怎么又盛了碗粥？”疯子问。
“我是饱了，可屋内那姑娘还未吃！”雪凝说了声，便欲迈步朝西厢房走去。
“雪凝前辈！还是在下来吧！”东方旭骁忙放下手中碗筷，上前接过其手中稀饭。
“你吃好了？”雪凝问。
“嗯！”东方旭骁点头；不容雪凝拒绝，接着道：“你们聊，在下去给她送饭！”话音落，迈步朝西厢房走去。
进入房间，望着依旧熟睡的人儿；东方旭骁将手中稀饭放于一侧桌上，上前轻声叫唤：“姑娘！先醒醒！喝些粥再睡！”
红绫眉头微微皱起，却没醒来的意思。
“姑娘！醒醒！”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东方旭骁指尖微动，神色纠结，在推与不推之间徘徊。
眸光瞥向，热气渐渐减少的稀饭；唇瓣微抿，动手轻推红绫香肩：“姑娘！醒醒！姑娘……”
红绫‘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睑。
入目之人，令红绫情绪瞬间紧绷。
“你怎会在这？这儿又是哪？”质问同时，眸光快速将四周陌生环境打量一遍。
从红绫神色中，东方旭骁不难发现；她已将受伤后，两次迷糊醒来；见过自己的事，完全从记忆中抹去！
“将你从地牢中救出，为了躲避敌人追击，便带你稀里糊涂来至此地！”东方旭骁耐心解释：“这儿是两位前辈隐居之地，很安全！”
“是你救了我？”明知这种可能性很大，红绫依旧出声询问。
“说不上是救……”望着红绫脸颊依旧明显的鞭痕，东方旭骁神色复杂：“最多算是我的弥补！”
东方旭骁如此回答，已令红绫心中了然。
“我不是说过，让你别跟；为何还要跟去？”红绫语气中，完全没有对待救命之人丝毫谢意。
“你离开后，我倏然想到；他们可能会有很多人，你若一个人贸然前去，只怕会有危险；所以……”
“你便后来跟去！”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是！”东方旭骁直言不讳，并未多做狡辩与隐瞒。
红绫眸光直直盯着东方旭骁，樱唇抿成一条直线。
在红绫注视下，东方旭骁觉得浑身不自在；沉默片刻，伸手将红绫从床上扶起：“先起来喝些粥！”
红绫身子依靠与枕头之上，眸光无意间瞥见身上所穿衣物，不由一愣：“谁给我换的衣裳？”
“雪凝前辈！”回答同时，转身端起桌上稀饭。
红绫听闻，微微松了口气；至少从名字上，红绫可以确定，那是名女子。
“先喝粥！”用勺子轻轻挖起一勺稀饭，放至红绫唇边。
红绫下意识别开脸，避开东方旭骁手中勺子。
“就算你生我的气，也用不着与自己身子作对！”东方旭骁手顿在半空，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你若还想报仇，就乖乖养好身子！”
‘报仇’两个字，激发红绫斗志，默默将脸转回。
“我自己来！”吃力抬起手臂，欲接过东方旭骁手中稀饭。
东方旭骁手微微避开：“你连抬手都十分吃力，你认为你能端得起一碗粥吗？”东方旭骁重新将勺子放至红绫唇边：“不想多加烫伤，并想快些养好身子，就乖乖将粥全部喝下！”
红绫深深望了眼东方旭骁，合作张开樱唇。
一碗稀饭，东方旭骁喂了近半柱香时间。
回身将空碗放与桌上，低声轻语：“我知道你恨我；所以，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弥补；至于以后的日子，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使唤我，就当做是我对你的补偿！”东方旭骁先将话挑明，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每日都会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不想，每次都听到红绫的逐客令。
红绫未语，只是沉默；一时令东方旭骁，无法猜测出其心中真正想法。
“那个……你现在身子虚，要多多休息！”上前轻轻将红绫放躺与床上，随后拿起桌上空碗：“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等等！”红绫倏然出声，制止东方旭骁离去脚步：“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你放走一条人命，如今又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们两清！”
东方旭骁头也未回，幽幽开口：“就算要两清，也要等你伤好之后！”
“你没必要这么做，因为离开这儿，我们依旧是陌生人！”所以，再多的补偿，我们也终究成不了朋友！
红绫冷漠话语，令东方旭骁抿起唇瓣。
凝视他沉默背影，红绫并未有丝毫改变心意的念头。
“无论你接不接受，我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弥补你！”话音落，迈步离开房间。
“神色如此凝重，吵架了？”刚踏入客厅，便听闻雪凝询问。
东方旭骁扯起一抹牵强笑意：“是啊！”
雪凝上前，轻拍东方旭骁肩膀，安慰道：“你们之间的事，我听疯子说了！她现在一时无法原谅你，也在情理之中；你要相信，一个人的用心，可以改变一切！”
“我知道！”无论她接下来如何拒绝与刁难，都将不会成为我退缩的理由。
“这就好！”雪凝欣慰轻笑，顺口询问：“都喝完了？”
东方旭骁扬了扬手中空碗，一切不言而喻。
疯子扛了把锄头，从屋外走来：“小伙子！你留在这儿看家，我们老两口去田里看看！”
“你们还种田？”东方旭骁极其意外。
疯子笑：“在这荒山野岭，我们不种田，难道要喝西北风！”
东方旭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