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看上去很是疲惫。
随手札起来的金发已经松了,不听话的碎发滑到了他的额前。眼下浓重的乌青更让他消瘦的脸显得惨白。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招牌,和不断来往的各色的人,驻足而立。良久,才走了进去。
作为一名出生在达拉然的战斗法师,艾洛斯的生活一直是那么顺理成章的。
学习魔法,练习剑术,在肯瑞托就职。天灾入侵以后跟随王子战斗,打过天灾蹲过监狱去过外域。如过不是一个精灵,他接下来绝对会是顺理成章的死在战场上。
外域的地狱火半岛,大地是毫无生机的红,所到之处只有坚硬的岩石和呛人的沙。如此恶略的环境,别说他从小长大的达拉然城,就连达拉然监狱里的环境都比这里好。但是环境问题还是次要的,眼下所在的营地被恶魔突袭,情况十分糟糕。艾洛斯现在都忘不了那只地狱犬向他扑过来的时候。法力被强行抽出身体时的痛处令他不敢回想,但是他仍记得那只飞来的弓箭。
身体被地狱犬按倒在地,法力被触手强行抽取,剧烈的痛苦令他叫反抗都做不到。就在他将死之时,一支飞来的弓箭贯穿了那个恶魔,极大的后劲甚至将其击飞了有段距离。
“没事吧?”艾洛斯闻声强睁开眼,看到伸来的一只手,和手的主人——一个金发的游侠。
“多……咳咳!唔……”艾洛斯拉着游侠的手站起来,想要道谢,但是身体上残留的痛感不但打断了他的话,还让他向游侠的身上倒去。
“喂喂!”艾洛斯因为接受过剑术与战斗训练而并不单薄的身体让游侠有些措手不及差点被一起带倒。游侠后退两步稳住,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找出随身的药瓶往艾洛斯嘴里灌。
“咳!咳咳!”游侠灌药的动作绝不轻柔,艾洛斯被药狠狠的呛到。缓过来以后却觉得好多了。正想道谢,却在看清游侠的脸时愣住了。
“河风先生?!”看见游侠迷茫的眼神艾洛斯又说到,“我是艾洛斯啊!艾洛斯?月晨。您不记得我了么?啊……也是,上次见面是差不多几年前了。等会儿再与您细说吧,先将这些恶魔击退再说。”
仍是一脸迷茫的游侠听到艾洛斯这么说,也没再说什么。两人背靠背一起对抗着来犯的恶魔,直到这次进攻结束。
营地守住了,却也收到了很严重的损失。气喘吁吁的二人背靠着背坐在地上,身边布满了恶魔的尸体残肢。
“不错嘛,小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这么能打。”先开口的是游侠,他的声音听上去仅仅是十分疲惫。
“咳咳!呵——河风先生您过赞。”艾洛斯张口,先滑出两声咳嗽,平复了一下气息才说出话来。
“对了小子,你认得我?”
“啊,是啊。几年前,肯瑞托派出去的教育研究小队,我被分配在布瑞尔那组,在布瑞尔住了四年。”
“所以你知道我这个三观不正审美异常爱上人类甚至有了孩子的怪异精灵?”
“不不不……您真的记不起来了么?我是那个……额,那个因为夸赞了一句您女儿的头发好像最灿烂的阳光一般美丽闪耀结果被您半夜用麻袋装到野外打了两拳被警告不准打她主意的那个……”
游侠托腮想了半天,突然站起来,虚弱的倚靠着游侠的艾洛斯差点倒在地上。
“是你小子啊!”游侠的手握拳向艾洛斯挥去。就在艾洛斯以为他要再被打一拳的时候,游侠的拳在他面前停住,手掌摊开示意艾洛斯借力站起来。“别河风先生河风先生这么叫了。直接叫我弗瑞就好了,不错的小子。”
“对了,即使我看好你,也不代表你能打我女儿的主意。”
艾洛斯无语的拉着弗瑞的手站起来。女控的世界,他表示理解不能。
男人间的友谊总是来的那么奇怪。自打那次并肩作战以后,两人又跟随队伍一起经历了数次战斗,弗瑞和艾洛斯彻底成了好友。弗瑞作为一个龙鹰饲养员本来和艾洛斯一个法师没什么交集,可是两人在闲时经常再一起聊天,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弗瑞说自己女儿多么多么优秀,艾洛斯在旁边边听边附和而已。
直到风暴要塞被围攻——
艾洛斯挥剑刺入一个德莱尼的心脏,喷出的鲜血挡住了他的视线。一只火球从血雾后飞来,艾洛斯弃剑向旁边一闪躲开,却还是被烧到发梢。他也顾不上这些,赶忙挥动法杖与那名扔出火球的占星者对轰。
占星者们的背叛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谁都能看出来,沙塔斯联军迟早能攻入风暴要塞……而如果战败,死亡大概是唯一的结局。
只是一点分神,艾洛斯被击倒在地。一个德莱尼挥剑向他砍来。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场景如此相似,但是弗瑞不在一旁,周围的同伴都在混战,没人能来救他了。
剑距离艾洛斯的身体越来越近,可是就在一瞬,另一只剑将那个德莱尼战士的身体贯穿——剑无比准确的刺入铠甲侧面的间隙,以极强的力量将间隙挑开把那个德莱尼贯穿。
一支染血的手拉起地上的艾洛斯,弗瑞状似轻松的说到:“小子,你又欠了我一条命。”
“放心,会还你的。”艾洛斯拔出那个德莱尼身体里的剑递给弗瑞,自己拿起那个德莱尼的剑。虽然不趁手,但也比没有好。
“小子,现在的情况太糟糕了。”两人又一次开始背靠背并肩作战。
“是啊,若是没有援军,咱们根本赢不了。”艾洛斯说到,“可是现在的情况,咱们根本等不到援军。”
“小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什么事?”
“离开这里……离开。如果可以,请回银月城找到我女儿,帮我照顾她。”
“你的意思是……让我做逃兵?”
“算我求你,艾洛斯。就当还你欠我的两条命。求你了……”
艾洛斯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我答应你。但是我们要怎么从混战中逃走?”
弗瑞拿出一支龙鹰哨吹响,才回答艾洛斯的话。“我曾经……想过如果王子失败了会怎么样……我准备的后路。毕竟……我答应过我的女儿要好好的……可……”
弗瑞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句话又被突如其来的风吹散。艾洛斯转头,看见的是一只龙鹰,看上去有些瘦小,脖子上挂着一个包裹,和羽毛同色,不细看还以为这是个肿包。
弗瑞飞快的从包里取出一条毯子,龙鹰的羽毛做的。他将毯子和一瓶药递给艾洛斯,说了一句喝了就开始在龙鹰身上摆弄起来。
艾洛斯这才发现他们现在处在一个角落——飞船逐层渐高的外形形成的夹角,他们在这里没人能看见,但是只要出去走不了几步就会被发现。艾洛斯不知道弗瑞要做什么,但是现在他只能照着做。
药剂入口,不过呼吸间艾洛斯就觉得不对劲了,他的身体开始僵硬无法控制,连话也没法说了。摆弄好的弗瑞转过身,对艾洛斯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啊……赞加沼泽的邪雾草做成的药水真是完美的发挥了它的作用。”弗瑞把艾洛斯绑在龙鹰上,扯了扯绳子确认绑紧。
“可是逃离战场什么的我好像做不到啊……所以只能拜托你了。别看这个小家伙瘦小,可其实他的力气很大的。”
弗瑞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细细的链子上精致的心形坠饰已经被磨得光亮。弗瑞把链子戴到艾洛斯的脖子上,用毯子把他的身体整个盖住。“把这个交给我女儿……告诉她,我爱她。”
艾洛斯感觉身上又多了一层绳索,然后一个很重的东西压倒他身上。即使被毯子盖住什么都看不见,他也猜到身上压着他的是弗瑞。“老实说,这个计划太冒险了。只希望拿着信仰圣光的“善良”家伙在骑士死后能放过龙鹰。”
艾洛斯只觉得一阵失重,他知道这是龙鹰升空了。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只因为承载了两个精灵而飞的摇摇晃晃的瘦小龙鹰已经被弗瑞伪装的好像一只正常强壮的成年龙鹰。而且不细看,只能看到弗瑞的存在。
感觉到龙鹰的升空,艾洛斯心里大急。沙塔斯联军为了应对他们的龙鹰骑士也组织了空军,他们飞上去只会受到更多的注意与攻击。
轰的一声……艾洛斯的鼻尖嗅到一起焦臭味。紧接着他感觉到身上一轻,然后听到了龙鹰的哀啼。一切都如同他最不想看到的那样发展着……
艾洛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药效过去以后他恢复了行动能力,弗瑞绑上的绳索就束缚不住他了。在气喘吁吁的龙鹰身上的包裹里找到了食物和饮水,长久的飞行已经让这个小家伙精疲力竭。如弗瑞所想的,他死了以后沙塔斯联军放过了这只“舍不得主人向主人跌落入扭曲虚空的尸体飞过去的忠诚伙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聪明的小家伙带着另一个精灵绕过他们的视线离开了。
艾洛斯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好像又欠了弗瑞一条命……而且已经没法再还了。身体微动,脖子上的那条细细的链子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艾洛斯拿起那枚心形坠饰,想起弗瑞最后的嘱托,将坠饰紧紧的握在手中。
弗瑞放在包裹里的食物和饮水正好让艾洛斯支撑到沙塔斯。穿着包裹里略略宽大的便服,艾洛斯在贫民窟暂时落脚。他在贫民窟待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机会,混入占星者——哪怕他依然唾弃这些叛徒,但是他现在心里想的,只是回到银月城。跟随破碎残阳来到奎尔丹纳斯以后的艾洛斯终于感受到熟悉的魔法能量,偷偷施展传送法术回到了银月城。
“金色长卷发,蓝眼,半精灵,信仰圣光的年轻牧师。”回到银月城的艾洛斯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弗瑞的女儿。可是找来找去,唯一符合条件的精灵已经在数月前失踪了。
艾洛斯虽然没有放弃,但是心里却难免会想些什么……也许这个女孩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去世?或者是她变成失心者?他逃避着这些可能性极大的猜测,凭借着自己的优秀能力,他成为了军中的一名战斗法师。但是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
又过了一段日子,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战斗法师,艾洛斯被强制征入夺日者。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拜托自己的好友继续寻找……这一走直到夺日者被清洗出达拉然他才再次回到银月城。而好友给他的,却是一个歉意的表情。
“那个女孩,可能已经死了。放弃吧,艾洛斯,忘了过去的一切从新开始吧……”
心形坠饰随着他的步伐在衣襟内摇晃跳动,艾洛斯走到吧台边。他现在的心情有些烦躁……新的开始么?他现在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麻烦,请给我来一杯烈……”
“长官,今天的生意好像不错啊。”
老板娘露出微笑,“呦?艾璐琳啊。”
艾洛斯回头看向那个打断他的女孩,红色长发,朴素的亚麻红裙,五官神态一如曾经见到的样子。
“艾璐琳……小艾!”
“哎?”女孩看到艾洛斯露出惊讶的表情,“艾洛斯?好久不见……本来答应你会去达拉然找你的……”
“我终于找到你了……”艾洛斯长舒一口气,将脖子上的链子解下,拉过艾璐琳的手将坠饰放在她的掌心。“我曾经答应你的父亲……我会穿越黑暗之门找到你的……”
“我们坐下吧……我有好多事想和你说……”
“恩……”
我的寻找,结束了。我的承诺,兑现了……那么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