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剑伤
南疆深处，卓天陵似乎成了这片天地的一部分，被深深镌刻在一段段风霜洗礼之后。仿佛它本就在天地间亘古存在，和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光芒，每一丝风，都融合的浑然一体。
昏月幽幽，天域无岁。
尽管，在亘古岁月之前，这座堪称神邸的山，曾有着那么多传奇般的故事，故事中，这座苍茫的山不知见证了多少神话的诞生，延续，并一直在世间盛传。甚至，有那么些神话，是它亲自书写，而后让那些远逝的一切爆出无穷无尽的光华。
可那又怎样？
事到如今，它躺在这里，像是在亘古中将往昔的光辉一点点淡化，最终化为虚无。卓天陵，在无尽的岁月中已经千疮百孔，它最终还是败给了这永无止境的时光流逝。
老了，老到一句话也不愿再说。
那些一切的一切，被埋葬在一处山水之中，从此，不再有人记得。
木竹声响了又响，不知那年那月之后，何人，会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回到这里。望着这座山，那时的他恐怕也一句不愿说了，就像这座山一样。老了，心死了。
或许这南疆，这十万大山，这卓天陵，是尘世中最后一寸宁静。
可现在毕竟还不是那时……
平霄天黑暗的山洞中，从外面看去，是一片深邃而死寂————除却那一道道时常闪过的苍白光芒。
每一次光芒的绽放，便如同在一片潭水中掀起一圈淡淡的涟漪。即使微弱，可相比于这个难觅边际的山洞，那光芒实在太过耀眼。
江凝静静站在，眼中没有一丝光芒，只有亘古不变的冷漠。他握着手中的剑，心境空灵，试图寻到那人的位置。
这时，一道苍白光芒闪过，宛若一道剑芒划破天际。
那道光芒横扫而过，山洞中传出接连不断的山石碎裂之声，最后，光芒落在江凝身上，朴实无华，直接在江凝身上留下一道血迹斑斑的伤口。
江凝牙关紧咬，硬生生将一口逆血压下。这已不知是他所受的多少道剑伤，那人身形如鬼魅，隐于黑暗，更是难以发现，
“弱！弱！太弱了！”那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语气中充斥着不屑与鄙夷，说着，有四道剑芒几乎同时出现，一起斩向江凝。
江凝冷漠的眼中突然闪现恐惧，面对四道气势磅礴的剑芒，他横剑一挡。
“咚！”一声闷响。
江凝手腕似乎受到了千斤巨力，一瞬间封古剑从手中跌落，整个剑还在他手中时就发出无力的低吟，像是一种不得不面对失败的无可奈何。江凝右臂血流不止，手腕处的筋骨被一道剑芒的余势劈断，整个手腕都无力的下垂。
痛觉上涌，那口被江凝压下去的逆血溢出嘴角，一缕缕，再一直顺着流到地上。
封古剑落地的声响，仿佛击溃了江凝身心最后的防线，他双膝跪地，一道道血伤骤然焕发生机，隐隐作痛。
江凝此刻犹如在受百虫蚀骨，若是心智不坚者，怕是早已自刎而亡了。
然而，江凝只是一身不吭，任凭全身血流，至少这一刻，他还没有神志模糊。
“连剑法都不懂的人，即便拿着天下第一剑，也依旧是个无用的庸人。”黑暗中，那人依旧满是嘲讽意味的说道，江凝能隐隐感觉到，那人正在朝他的方向走来，一点点靠近。
那人的长剑拖在地面上，发出一串刺耳的铁器摩擦声，凌厉刺骨的气势从他身上蔓延开来，江凝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压迫愈发强大。江凝闷哼一声，似乎拼尽了全部力气，猛然一个箭步向前冲去，一把拿起封古剑，手腕处的剧痛仿佛在那一瞬间化为乌有，他起身一剑刺向眼前的黑暗！
封古剑骤然发出一声凌厉的轻吟，一道苍茫古朴的光芒在黑暗中如一颗蜡烛般突然绽放！
那光芒，似乎穿透一切岁月的源头，势不可挡的向前方冲去。
“咦？”黑暗中那人满是疑惑的说道。
紧跟着，他的那把长剑发出一阵急促的鸣叫声，在黑暗中掀起一片飓风，后者和那道光芒强烈的撞击到了一起。
“轰！”漆黑的山洞中响起巨大的轰鸣声，整个山洞都在不住的震动，一片一片的山岩石体如暴雨般坠落，像是在宣告毁灭的开始。
江凝定了定神，双眼中的冷漠正以飞速流逝，转而是一种空洞，看破因果之后的空洞。他漫步在山岩雨中，手中紧握着封古剑，如一个行走在毁灭世界中的人，不知是向着死的方向行走，还是逆着死的方向改命。
封古剑周身在山岩雨中散发着苍茫的幽幽青光，映着一个还稚气未脱的人影，向前方走去。
不知是那一刻，那苍青光芒在空中慢慢升起，并渐渐清晰的映出了江凝的脸庞。剑锋所指，黑暗中的人影若隐若现。
那把巨剑的鸣叫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却透着凄凉萧条之意。像是一首曲子，开始时飞扬昂然，结束时竟满是感伤。
这种意境，须有时间锤炼，一点点将心中磨的棱角全无，归于世俗，隐于尘埃。
“你是谁？”江凝用听不出任何语气的声音说道。
片刻沉默。
“哎。”那人一声叹息，
言罢，一股强劲霸气的力场猛然将整个山洞笼罩。江凝也在煞那间感到一阵无力，这力场的强大，甚至将山岩雨湮灭，山洞的震动也突然停息。江早已震惊不已，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他突然发现自己是这样无力，甚至连动一步都难如登天。
此人，果然深不可测。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那么，我告诉你。”那人淡淡的说道，却又不知这话语中究竟隐匿着什么情感。
“我叫重离，不过这名字已没多少人记得了。我也习惯别人称我为，剑伤。”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向江凝靠近，脚步声踏在水潭上，微微发出碎溅的声音。
“很多年前，因为某些事，我流落到了这十万大山之中，每日风餐露宿，还要面临永无止境的追杀。”
说道这里，那人顿了一下，脚步声也随之消失。
接着，他继续说道：“是啊，那时候，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整个天下，无论是戎族人，妖族人，中原人，南疆人，都恨不得把我杀之而后快。不过，若是想杀我，还是要付出很惨重的代价的，于是……”
这时，那人已经走到了江凝面前不远处，江凝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吞吐呼吸。
“天下人设了个计，他们原本也不认为能成功，可惜，那是一时糊涂。险些丢了性命，后来，我一直往南逃，他们也一直追到南方，南方，更南方。整整三年，我没想到，为了杀我，全天下人甘愿耗费至如此地步。或许，”他冷哼一声，“我本就该死。”
“到最后，我甚至也认为自己逃不掉了，便选了个狂风暴雨之日，想要用陪了我这么久的剑，亲手杀了自己。”
“不过，算是命运捉弄吧。就在那天，一个人突然来找我，按理说，一个全天下人都想杀之而后快的人，在临死的时候，却突然有人阻止，这本就不合理。然而，让我更没想到的是，那人修为之高深，力量之雄伟磅礴，竟在我之上。”
“他不愿我死，我自然无能为力。他只是让我来到了这座通天的山脉上，守着这一方古洞，不得让任何没有资格的人继续向上爬，直到死为止。”
“其实这样也好，天下人早已全当我死了，我也还了他们一个干净的天下。”
话音刚落，剑伤已在江凝面前，江凝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光芒。
“我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你的剑心。”剑伤又叹了口气，笼罩在整个山洞的强大立场，随之消逝。
“许多年前，也有个像你一样的人，你俩，一样固执，一样冷漠，除了所用的剑不同之外，你俩几乎处处都相同。当然，也有着同样坚不可摧的剑心。”
剑伤的眼中光芒流转，映着江凝的眼神和面容。
“只是，你不懂剑法，更不要说剑道的根本。我不愿看到和那个混蛋有着同样剑心的人变得手无缚鸡之力，默默无闻。那样我就会亲手替他杀了你。”他的语气略重，也能看出剑伤对‘那人’的在意，‘那人’想必是一个绝世剑客吧。江凝在心中想到。
“所以，我会教你剑，至于你能不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也就看天意了吧。”
江凝听到这儿，眸子中有些黯然，又有些紧张，犹豫不决。
剑伤眉头一皱，眼中光芒大盛，江凝骤然有些窒息，因为那个强大的力场，又笼罩在他身体上。
不同的是，这一次，力场对江凝碾压的更为严重。
剑伤撇嘴一笑，说道；“你也看到了，想不想学剑，并非是你能决定的。当然，除非你能打得过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