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林清水让公司财务把账上仅有的三千块钱都取出来，大家去吃了一顿火锅。那原本是顿跟离职人员的散伙饭的，这回倒成了众志成城的誓师大会。
饭桌上，坐在林清水旁边的一个人高马大的员工引起了林清水的注意，他问：“蒋寒，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漫画作者谈好没？”
蒋寒转身从包里掏出IPOD，手画出一个网址，说：“你看看这博客，上千万的点击率，你再看看这故事……”
林清水看的那则是：八卦猫扮成青蛙跳上正要沉没的月亮，忧伤地说：“怎么办？美丽的公主就要亲吻我了！”“这有什么怎么办的，你不想变成英俊的王子吗？”月亮不解地问。八卦猫愁眉苦脸地说：“但愿这不会真的发生！我希望它只是个荒唐的童话故事，因为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的癞蛤蟆小女朋友。”藏在一旁的太极兔跳出来大吼一声：“八卦猫，你说谁长得丑！”
林清水笑了：“签，赶紧签。这作者叫什么？”
“米晓佩，小姑娘很有灵气，明天我叫她来公司……联系她的公司特别多，她都交给她堂姐全权代理……我想着快点签下来，没准就救活咱们公司了！”
林清水说：“这就叫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米晓佩是我女儿的舅妈。只要她没签给别家，这个就肯定是咱们的啦。”
蒋寒张着嘴，好半天乐出来，他说：“林总，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也没敢问，请问林清秀是您的……”
“我妹妹，怎么了？”
“她是我在杂志社时的作者，她写了本长篇，写得非常好！”蒋寒给林清水带来的惊喜太大了，那一晚，林清水一直在跟蒋寒聊，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一切都好说了。若是别的作者，还要谈价钱，先付定金什么的，晓佩和清秀，就当先支援前线做贡献了。
林清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米晓佩那碰了个硬钉子。蒋寒说，米晓佩不签约，也不继续画下去。林清水皱着眉，抓起电话给这位小舅子媳妇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岳母吴玉芳，她叫来了米晓佩，米晓佩大概刚从床上起来，声音里是呼之欲出的慵懒。
米晓佩给林清水不签约的答复差点让林清水背过气去，她说：“姐夫，我是有原则的人，我的原则就是看心情！我总不能为那点钱影响心情吧？更何况，姑娘我低碳生活，也要不了多少钱。”
林清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代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老了。米晓佩可以任性地选择要不要工作，反正有房住，有吃喝，那里可以任性地对待生活，反正出了事，有爸妈还有姐姐替他顶着。可是自己呢，从小到大，按部就班，什么时候任性过呢？想来想去，林清水觉得自己还就是辞掉机关的工作来了祝和平的公司算是任性了一把。
那日在酒楼遇到小汪，小汪调到另一个部门做了科长，那家伙热络络地跑来对林清水说：“清水，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忍一忍，你看看我……”
林清水的心里扯出一张翻白眼的脸，真正的脸上却也是热络地笑的，他说：“挺好，挺好，只不过，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也挺好，自己管自己，不用点头哈腰，不用揣摩人的心里想什么……”
小汪脸上的笑像果冻一样凝住，但很快解冻，他说：“清水啊，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开口，咱们共事一场……”
林清水几乎没hold住笑出声来，小汪那是信访科，用得着他的？还是别了。林清水跟小汪别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这位置一变，就不跟着屁股后点头哈腰叫林科了，还管他叫清水，清水是他叫的吗？
林清水打电话给那恩，那恩大包大揽，她说：“没事儿，我去跟晓佩说，这不是双赢的事嘛！”
有那恩出马，林清水自然放心。米晓佩再怎么着也得给她这个大姑姐面子吧，再不然，还有那里呢！
那恩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米晓佩跟那里正在闹离婚。
05
那恩火速杀回娘家。吴玉芳在给茉莉换盆。那恩忙蹲下来帮忙，她问怎么这时候换盆，都冷了，不容易活。
吴玉芳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俩冤家，那晓佩一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用碗砸的，没砸着那里，看把这花砸的……”
“啊？都武斗了？这米晓佩也太彪悍了吧？”
吴玉芳拍了土，起身，腰直不起来了，那恩忙去扶，又怕手上的土弄到老妈身上。急忙转身去洗手。那恩喊：“妈，你别搬，我帮你搬！”
母女俩坐在沙发上，“他俩为啥啊？还要离婚？”
“为啥？为了一道测试题，你信吗？”
的确，米晓佩跟那里闹翻了是因为一道测试题。
米晓佩心情很不好，结婚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在她的想象里，婚后，夫妻两个人应该牵手逛街，应该去电影院看电影或者她躺在他腿上看碟，应该一起去旅行……可是，那里一直忙，有时忙得几天她都见不着他。米晓佩在北京朋友不多，堂姐米晓倚跟那个蒋寒打得火热，自己出去就做电灯泡，她在微博上感叹：唉，人又少了一个。没几分钟就有个叫“fangyu”的人问她怎么了，这人粉了自己不算，她的每条微博都评论，真够闲的。Fangyu问什么，米晓佩都不回答。她为什么要回答？烦着呢。
那天上午八点多，那里加班回来，又是又脏又累，倒床上就睡。米晓佩这次吸取经验，没有让他起来洗澡，而是帮他脱了袜子，拿了被子给他盖上。
米晓佩画了几张画，斗了地主，偷了菜，她竟然发现那个fangyu——（防御）竟然也是她开心网上的好友，米晓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熊猫仔都让他给偷了。米晓佩很愤怒地给“防御”发过去了句话：“真不要脸！”
临近傍晚，那里醒了过来，洗澡，换衣服，吃饭，米晓佩很乖地在边上陪着，那里说：“去看个电影吧！”米晓佩简直是感恩戴德，头点得像捣蒜一样，点完，又偷眼看了婆婆一下，吴玉芳正在电脑上看连续剧，电视上那种广告里插播电视剧的看着着急，晓佩就教了婆婆在网上看。晓佩还叫吴玉芳别急着看，等“养肥”了一起看个爽。吴玉芳不明白晓佩说什么，晓佩解释说：“就是等网上更新多了，你一起看，多过瘾！”吴玉芳再跟那恩说起某电视剧时，便也说：“我没在电视上看，我等着网上养肥了再看呢！”那恩也不解，怎么电视剧还得在网上养着啊。有好几次，米晓佩出来倒水时，看到婆婆捂着肚子，米晓佩以为怎么了，原来电视剧养得太“肥”了，中间又不插广告，不舍得去洗手间。
米晓佩向那里指了指聚精会神看电视剧的婆婆，把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迅速回屋往包里塞了几样化妆品，蹑手蹑脚走到玄关处穿鞋。米晓佩都觉得自己这串动作行云流水天衣无缝了，却还是听到婆婆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声：“这么晚了，去哪啊？”
米晓佩弯着的腰直了起来，提着的气松了下来。那里说：“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吴玉芳还是站在了门前：“这么累还是好好在家休息休息算了，外面车多人多的！那里，你也不能仗着年轻就这么拼，那天我遇到你杨阿姨，她那姑爷，28，过劳死， 倒地就死了……”米晓佩眼巴巴地看着那里，生怕他一转念，两个人就只好灰溜溜地回房间了。
米晓佩一直挺宅的，就是跟那里在房间里也挺幸福的。但是，终究没有两个人的世界自在放松。米晓佩有时就后悔，怎么就那么急吼吼地结婚了呢，都还没享受一下恋爱的快乐呢！
那天好在那里坚持，两个人没去电影院，去了三里屯，在酒吧里坐坐，那里一直犯困，米晓佩让他喝咖啡，又想起婆婆说的过劳死的话，打了个寒战，她说：“还是回家吧！”
回到家，那里又躺在床上。米晓佩腻在他身边说：“人家要是不知道的呢，以为我没老公，再或者是我老公是个病人，一回家就变成死虫一条。”说这话时，吴玉芳刚好敲了下门，端了馄饨进来，那里皱眉：“不刚吃完饭吗，不吃！”
吴玉芳好脾气地端着：“赶紧吃，我打了鸡蛋在里面，你这天天在外面也吃不好，你最爱吃的韭菜鸡蛋虾仁的！”
米晓佩撅着嘴：“妈，你偏心！我就从来没这么好的待遇！”
“你也有，要吃出来盛！”吴玉芳转身出去。米晓佩冲着那里撇嘴：“我才不吃，还借你光！”
那里用勺子喂米晓佩吃，米晓佩赶紧跳下床把门关上。她盘腿坐床上，跟那里说她都快闷得长绿毛了。那里笑，“赶情我天天跟绿毛龟睡一起啊！”
米晓佩撅着嘴：“你在外面多好，有漂亮女孩陪着，肯定不记得家有黄脸婆了！”
那里一边吃馄饨一边看笔记本上的微博，再一边应付老婆：“你是黄脸婆？嘁，我们公司那些小编导就是抹上十瓶雅诗兰黛也没你白！”
米晓佩笑了，她把那里挤一边去，说：“下床吃，跟猪一样！”
米晓佩看着看着微博笑了，她说：“哎，老公，考你个题，某富翁想要娶老婆，有三个人选，富翁给了三个女孩各一千元，请她们把房间装满。第一个女孩买了很多棉花，装满房间的1/2。第二个女孩买了很多气球，装满房间3/4。第三个女孩买了蜡烛，让光线充满房间。你说，他会娶谁？”
那里说：“这还用问吗，谁胸大娶谁！”
“玩赖，你看答案了！”
那里喝掉最后一口汤，说：“我还用看答案？我是男人，男人都这样想啊！”
那里说完手机短信响了，那里翻看，骂：“骗子的技术能不有更新点啊，谁家孩子在医院啊，妈的！”他一抬头，看到米晓佩凶神恶煞地站在自己面前：“什么情况啊？”
米晓佩的拳头落到那里的肩膀上：“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那里，我米晓佩瞎了眼跟你结婚！”
那里忙放下手机来挡：“哎，哎，宝贝儿，怎么了，这就怎么了？”
“喜欢胸大的你早说啊，我就飞机场，你特后悔吧？还有，你在网上跟兔乖乖说的什么，你竟然说你没结婚，你竟然说咱们见个面吧！你是不是还想找个波涛汹涌的啊？”
那里放下手，拿起碗想出去洗，他说：“我就那么顺口一说，你还当真，我要真在意你是飞机场……”那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转换话题：“什么兔乖乖啊，米晓佩，你是不是没事找事儿啊！”
“你还赖？”米晓佩抢那里手里的碗，那里说：“我很累了，我不想跟你闹。”
这句火上烧油，米晓佩哭了起来：“是，你累，你天天在外面不回来，连个电话都不打，我给你发多少短信你都不回。你没空？你没空你在网上怎么跟乖乖兔聊得没完没了呢？你还有这个家吗？我在北京举目无亲，我成天在家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你回来，结果你回来躺床上就睡，说几句话就烦……那里，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离婚。”
那里烦，说：“米晓佩，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不后悔！”米晓佩嘴硬。那里往客厅走。米晓佩急了，手里的大碗不管不顾地砸出去，那里一闪，那只碗正砸到门边那盆茉莉上。
吴玉芳差点被闪出来的那里撞倒，米晓佩看到砸了婆婆的花也有些害怕，但她很快开了衣柜，往出掏衣服，掏了两件，又不想这么麻烦了，抓起包穿了外套就往外跑，吴玉芳“哎哎”喊了两声，她说：“冤家啊，你还不快去追！”
电梯刚好停下，那国祥从电梯里出来，看到晓佩，问她去干吗，晓佩一双泪眼，头也不回冲进电梯，那里追出来，走了楼梯。
那恩问：“几天了？一直没回来？”
“就昨天的事儿，去了她堂姐那！那里跟到那才回来的，她一天到晚不上班，一点都不体谅着那里。那里那班就那样，忙起来没黑天白天的。她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你做好了饭，你说叫她吃还是不叫她吃啊？没这么享福的了，衣服都我给洗好了，叠好了拿进屋，还点着吃，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你婆婆要是这样对你，我就念声佛了！”
“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她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自我为中心惯了。我还挺喜欢晓佩的，没花花心眼儿。你那儿子也没好到哪去。我婆婆，唉，那怎么比啊！”那恩感叹，她说：“这样闹也不是个事，他们俩就是小孩子脾气，晓佩任性些，再说成天不出去工作，在家里窝着，注意力不都放在那里身上放在哪啊？她还没怀上吗？该不是采取了啥措施吧？”那恩这样一说，还真就提醒了吴玉芳：“是啊，这都快一年了，也没个动静！不行，我得偷着问问那里，如果没采取措施，我带他俩去医院查查！”
“您也甭着急，该有总会有的！”那恩站起来要走，没忘嘱咐着老妈：“跟那里说赶紧去把晓佩接回来，然后您也帮您儿子说说好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就离婚！我跟林清水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都没离呢，这就离婚？真把结婚当成过家家了！”
吴玉芳忙三火四地进厨房：“小恩，我包的馄饨冻的，给你拿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