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蔷薇呢?她的电话打完了吗?”许浩瀚耐心等了一会,今天他一定要听到她的声音,见到她的人,如果她在不接电话,他不介意亲自去找她。这小妮子,自从昨天看见了他和余若薇在一起后,就一直拒接他的电话,连短信也不回。她肯定是生气了,以为他是个口是心非的花心男人。
“对不起啊许总,蔷薇她接完电话后,已经像风一样地卷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叫住她。”陈书骏抱歉地说。从许总紧张的语气里,他能感觉到,他对徐蔷薇绝非一般。
“知道她去了哪里吗?”许浩瀚不放心地问,可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挂上电话,他又再拨通蔷薇的号码,却是占线,挂断以后再拨,还是占线,如此反复好几次后再拨,就直接是关机了。
许浩瀚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蔷薇到底是接了一个什么电话才会如此焦急,她又是到哪去了呢?甚至连手机也关机了。抓起钥匙,他决定还是去蔷薇家那里等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总会回家吧?
可是这次,他没有等到蔷薇,直至凌晨两点时,她都没有回来。这一下,许浩瀚心里有了很大的恐慌。
开了近四个小时的车,蔷薇终于越来越接近目的地了。她不知道柏寒是怎么打通这个电话的,吴姨她又在哪里?她只知道,突然听到那声哽咽的童音,她的心里五味杂陈,难受得不得了。
已有半年未见他了,不是不想见到他,只怕见得越多,心里的歉疚就会越深;见得越多,他就会越深地进入到她的生活里,影响了很多人。
车停在巷子外,蔷薇借着微弱的路灯光走进巷弄深处,原本怕黑的她,现在却像完全感觉不到黑暗的存在,她的心里,现在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到柏寒身边去。
听见他说“妈妈,我好想你”时,蔷薇被吓了一跳,这是柏寒第一次称呼她为妈妈,以前他一直是叫她阿姨的。柏寒说过这句话后,一直没再讲话,只是哭泣声不断,蔷薇对他说:柏寒别哭了,我马上就来看你。马上就来!挂上电话,她就像阵风一样卷出去,开了车,只打出了两个电话:一个给乔宇腾,告诉他她的假期提前了,另一个给妈妈,告诉她自己要出去休整几天,叫她不要担心,然后,她就关了机,飞车上路。
巷弄很深,走了一会才到吴姨家。楼上的灯亮着,蔷薇敲门,是吴姨出来开了门,看见蔷薇,有些吃惊,但还是热情地把她迎了上去。
“柏寒还没睡,他说妈妈会来看他,所以他不能睡着,要等着妈妈。”吴姨一边带蔷薇上楼一边说:“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想你了才耍耍小脾气,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蔷薇点点头。楼上这间小房间里,布置得很温馨,看得出吴姨真的很上心,把柏寒照顾得很好。柏寒听见声音,正从床上站起来,看见蔷薇,他像是突然怔住一般不动了,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正在确定他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又像是好久未见,突然难以舍下那份陌生感。
蔷薇在瞬间就红了眼眶,拍拍手,对他张开怀抱,这一次柏寒没有再犹豫,他从床上跳下,连鞋都没穿,就一头扑进蔷薇的怀抱里。吴姨见到这种情景,哽咽着退了出去,她不想打扰了他们久别重逢的喜悦。
蔷薇把柏寒抱回床上,焐进被窝里,自己坐在床边,握着他微冷的小手,细细地端详着他。半年没见,他好像高了那么一点,只是体重,和半年前比起来,却像没重多少。他的睫毛上,犹存湿濡,两个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像是怕一眨眼,她会突然不见了似的。
“再过两天就是柏寒的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呢?”徐蔷薇摸摸他的小脑袋,真想天天宠着他。
柏寒用他的小手反握住蔷薇的手,“阿姨,我可以什么礼物都不要吗?我可以要你吗?”
蔷薇被他这小心翼翼的要求弄得终于落下泪来。柏寒不再叫她妈妈,而是又改回为阿姨,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他似乎知道称呼蔷薇为“妈妈”会惹出很多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在他身边时,他愿意只叫她“阿姨”。
“阿姨会留下好多天在这里,好好陪着柏寒。现在,我们先讲两个故事,然后乖乖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好不好?”蔷薇帮他睡进被窝里,可他的小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只好也脱了外衣,陪他睡下去,侧身搂着他,而他的小手也改为搂住她的脖子。或许是因为在她的怀抱里安了心,柏寒只听了一个半故事就睡着了,可即使已经睡着,他的手也没有放松下来。蔷薇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她是睡不着的,她的脑子里思绪翻飞。
初中时,海棠是初三年级的级花,蔷薇是初一年级的级花,当然,初二年级也有一个级花,她虽然没有海棠和蔷薇那么出名,可她却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因为和不好惹的蔷薇、还有被蔷薇罩着的海棠比起来,她更平易近人,更让小伙伴们觉得有亲近感。
她叫胡曼丽,是一个转学生,成绩偏中上,性格温良。记得那时候,有很多小男生把她视为朦胧情愫中的梦中情人,这其中,有个男生得以常伴在她左右,她是班上的文娱委员,而他是班长,家境优越。那种青涩朦胧的感觉应该很甜蜜吧,反正蔷薇是这么觉得的,因为有时碰到他们时,他们脸上总是笑得含蓄又甜蜜。
可是有一天,胡曼丽的脸上不再甜蜜依旧了,她更像是愁容满面的,而且还略有惊怕之色,至于那个班长,自那以后就没再见过他。后来,胡曼丽也不再出现了,从同学们传得沸沸扬扬的闲言碎语里,蔷薇得知了这个震惊全校的事件:胡曼丽和班长早恋了,不止偷尝了禁果,而且还珠胎暗结。校方引以为这是奇耻大辱,班长家里有钱,打通好关系后转学走了,而胡曼丽,却必须承担这场早恋事件的后果,不光被学校开除了,父母也责怪她不知检点,伤风败俗,打完胎便把她送回了上海老家。
自那以后,蔷薇有好几年没再见过她。
柏寒翻了个身,改为平睡,手终于松了下来。蔷薇轻轻抚过他的脸,他却呢喃着喊了一声“妈妈”。这个可怜的孩子,连梦中都在祈盼着妈妈的爱,蔷薇的心好痛,是她剥夺了他的亲情吗,让他小小年纪,身边却一个亲人也没有。
抱着襁褓中的他走出病房时,她坐在医院走廊的休息椅上,不知该何去何从,把他带回去吗?这显然是不行的,他的出现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可是她也舍不下他啊,他毕竟是一个小生命呀,而且还和她有着血缘关系。
就这样坐了好久好久,而原本哭泣的小柏寒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就在这时,吴姨出现了,她在这家医院做清洁工,来来去去地见蔷薇情态反常,便自行猜测着大概。“多漂亮的孩子啊,是男孩吧?”她坐到蔷薇身边,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小柏寒。
蔷薇点点头。刚出生不久的柏寒瘦瘦小小的,可能是因为在肚子里感受到了妈妈的不高兴吧,他看上去没有一般孩子那样健壮,可无疑他是漂亮的,白皙的皮肤,挺秀的小鼻子。
“我想……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不是这样,你就只当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好了。”吴姨说这话时有些小心翼翼地:“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养这个孩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养着。”
蔷薇没想到,这个一口上海话的阿姨会说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话来。可是,她的猜测真的很准。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蔷薇觉得阿姨不像在开玩笑,她很真诚。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吴,你可以叫我一声吴阿姨,也可以叫我老吴。”阿姨怕蔷薇排斥她,想让蔷薇多了解她一些:“我在这家医院做清洁工已经三年了,也看多了你们这些年轻女孩的事。那些不得已才来这里的女孩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却又怕承担故事结束后遗留下来的成果,所以大多数都是来放弃和忘却的,让成果在痛苦中一起沉没。也许,你也有一个故事,可是,你能选择把成果留存下来,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在母亲的这个角度上,你给了他生命,你是伟大的。”
徐蔷薇拍拍柏寒,他的存在的确有一个故事。
吴阿姨谈吐不俗,普通的清洁工服饰也掩不住她的气质。蔷薇觉得她言辞真诚,可是她又怎么放心把柏寒就这样交到一个不熟悉的人手里。她想婉拒吴阿姨的好意:“谢谢你阿姨,我相信你是个好心人,可我想你的家人应该不会接受一个突然到来的孩子。”
吴阿姨听蔷薇说完,神情有了些落寞。她说:“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我丈夫在我37岁那年就去世了,胃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那时候我儿子才8岁,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好不容易他立业了,也成家了,媳妇也帮我生了一个孙子。孙子出生的那天,我以为我所有吃过的苦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接下来,我要过幸福美满的日子了,可是,老天爷却和我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就在我的孙子满100天回外婆家庆祝时,他们三个遭遇了一场飞来车祸,就这样活生生地离开了我。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彻底疯了傻了或死了,只有这样,我才不用来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可是,我却活得好好的。——就剩我一个人,活得好好的。街坊四邻们都说我是个克星,克夫又克子,克了儿媳妇,连小孙子也克死了,我注定只能是个孤家寡人。“
听着吴阿姨的悲惨往事,蔷薇也唏嘘不已。这样一个已尝尽生活中所有苦难与别离的女人,看着柏寒的眼睛里,温情满满。蔷薇这时已经有了主意,她愿意把柏寒交给这阿姨带。
可是阿姨却突然想退却了。她站起来说:“也许,我真的是个克星!还是不要了,我怕会害了孩子。”
徐蔷薇拉住她:“吴阿姨,我才不相信什么克星之说,你是一个苦命的人,我同情你的遭遇,我也相信你会好好爱这个孩子。只是我有两点要求,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
吴阿姨听蔷薇松了口,赶紧重又坐下。“你说吧,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做。……我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宝宝,我想尽到一个奶奶的义务。”
“第一,我想跟你一起回去,我们一起和孩子相处几天,顺便了解一下阿姨的生活环境。”徐蔷薇还是存着一丝不确信的,她想如果朝夕相处几天,她就可以更深地了解吴阿姨,来考量她是否会真的照顾好柏寒。她必须要为孩子找一个好的临时归宿,总有一天,他总要认祖归宗的。“第二,阿姨要辞掉在这个私人医院的工作,因为我不想泄露了孩子的身世。关于这点,阿姨请放心,你的生活费和孩子的生活费我都会出,而且我还会付给你工资。”
吴阿姨摆摆手:“第一、第二点我都可以同意和做到,但是我不需要你给我生活费,我也不要什么工资。你在这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辞职,然后我们就一起回家。”站起来走出好几步,她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退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你?还有宝宝有名字了吗?”
徐蔷薇看着襁褓中小小的孩子。“我叫徐蔷薇。这个孩子——叫柏寒。”
柏寒,因为是冬天出生的,蔷薇希望他像柏树一样,虽然身处寒冷,却依旧葱翠。
窗外的夜已经很深很深,抱着柏寒,蔷薇也有了倦意。
很想睡却又害怕睡下去,有那么一刻她想逃离这个世界,生活确定有的时候很苦逼,只是有的时候即便生活在苦逼,还是要咬咬牙齿挺过去。
嗯就这样决定,她眼神闪着一抹坚定的光,也许是未来谁都不能让她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