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要伸手递给他，他却笑着把双脚挪到石台上，倒下身子，头枕着我的右腿，笑道：“你喂我吧！”
我一怔，看着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笑了笑，摘下一粒饱满的葡萄放到他的口中……
静静地院子里，偶尔飘过一阵槐花的清香。
“哥……”振浩闭着眼睛，嘴里含着一颗葡萄，呢喃道。
“嗯？”
“如果……我好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家，能宁静的生活，没有仇恨，没有苦难……安安静静，本本分分活着该有多好啊……”
“傻瓜……普通的生活虽然安静，但也是一种生命的无谓流逝。我更希望能有一段非凡的人生历程，当我很老很老的时候，可以闭着眼睛慢慢回忆，否则，连回忆都没有了，那该是一件多么孤独和恐怖的事情啊……”我笑着吃了一颗葡萄，看着他。
振浩睁开了眼睛，看着我，伸出手轻轻落在我的脸上，小心地摩挲着。
“不会的，你不会平庸的生活，更不会孤独，我会和你在一起，陪着你一起变老……”
“傻瓜……你不要过平凡人的生活吗？你不要娶妻生子了？怎么会陪我过一生呢？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感到你绝对是有一种不平凡的人生。”我笑着握住他的手，他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毅然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哥，你就没想过我说的话？”
“什么话？”
“在贝勒山，我们攀登悬崖那晚我说过的话？”
“嗯？”
“你的前世会不会是一位美丽的王妃呢？”他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哈哈……瞎说。我是唯物论者啊，怎么会相信那样的童话呢？王妃？如果真有前世，我也许是还是一只柳燕、一只蜜蜂呢！”我看着他笑道。
“不！一定是你！”他突然坐直身子，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严肃的看着我。
“啊……振浩……好痛啊！”
“哦……”他抓着我肩膀的手放松了，一丝羞赧闪现脸上。
“什么一定是我？”我好奇地看着他。
“因为……因为……我们都经历着一个同样的幻觉……雪山、神湖、仙鹤……还有，这枚天珠……”他从脖颈上摘下那枚九眼天珠，放在我的手心上。
“这枚天珠怎么了？”我看着手上的天珠，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哥，你仔细看……”他拉着我的手，走到院落中，一缕晨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葡萄叶，照射在我的手上，我仔细的看着它。
“看到没？”他急切得问我。
我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嗯？不会啊！”他忽然掏出短刀，在左手食指轻轻划了一下，鲜血一滴滴流淌在我的手心里……
“啊！振浩！你干什么啊！”我惊呼道。
“嘘……哥，你继续看看，有没有新发现……”他吮吸着手指含混道。
十几滴鲜红的血液滴在那枚天珠上，一部分慢慢渗透到天珠里，一部分缓缓流到我的掌心，在天珠之下形成一小滩血泊，渐渐地，那枚天珠白底部分渐渐染成红色，在阳光下泛着一层红晕，那红晕如雾般散开，在我的掌心里形成一团影影绰绰的雾团，与张老头家那张罗汉榻的碎屑扔入酒杯中所升腾的云雾极为相似。
我提起头看了看方振浩，他急切地看着我。
“哥，怎么样，看到没？”
“什么？”我惊讶地问。
他有些颓唐，郁闷的坐在石凳上，忽然他又跳了起来，笑道。
“啊！我真笨！哥，把手给我，忍一下！”这家伙不容我分说，一下子抓起我的左手，随即掏出尖刀……
“喂！你要干嘛啊？”我拼命地往回缩手，却被他的大手死死抓住。
“哥！就一下啊，没事儿！忍一下！”
“啊！”我的左手食指被他用刀剑挑了一个小口，鲜红的血液一滴滴流淌在我右手心的天珠上。
“好了，应该没有问题了！哥，你仔细看看！”他说着把我流血的手指含在他口中，笑着看着我。
我无奈的笑笑，只好低头继续欣赏血液泡天珠——不过，当我这次低头看那枚天珠时，不由得吓了一大跳——那枚天珠忽然放射出更多的红雾已经将这个天珠笼罩住，那团红雾就在我的手心慢慢膨胀，之后渐渐退去，一座形如雪山的景象绰约呈现在我的掌心！
“啊！雪山！”我无比惊讶地抬头看着振浩，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故作深沉地点点头。
“继续看！”
那雪山的形象愈加清晰，这时，我隐约看到了白茫茫的山顶出现了一片朱红色，再仔细看时，却是一片宏伟高大的建筑群，耸立在高高的峰峦间，周遭层层白雾缭绕，隐约其间。薄雾渐渐向山下退去，壮丽的建筑群渐渐清晰——我到的，竟然是一座连绵的古庙群！金色的宝顶倒映着壮丽的雪山，高大的红色墙体则坐落在壁立的悬崖峭壁上，雪线缭绕的雾气与茂密幽深的丛林将这座城堡式的庙宇衬托的飘飘渺渺，静谧而安详……
“喂！教授叫你们俩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小鹏立在门厅的石阶上，向着我们诡谲地笑着。
等我转过头再看手掌时，一切烟消云散，只有那枚三公分长的白黑相间的九眼天珠静静躺在一小汪干涸的血液中……
“看到没？哥，快说说！”振浩急切地看着我，热烈的目光仿佛点了两盏酒精灯。
“我……我看到了……好像是一座庙宇……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山里……”我不置可否，也许眼睛花了？我并不确定。
“哈哈……着啊！就是这个……还有什么？”他兴奋的击掌，原地转了一圈，看表情好像买体育彩票中了五百万一样。
“我一抬头回来时就什么都不见了！”
振浩略有遗憾地从我手中将那枚天珠拿走，戴在脖子上，晃晃脖子，笑道：“神奇吧？我就说你一定会看到……可惜，被这个家伙给破坏了，否则，你会看到更让你惊讶的东西！”
“哦？还有什么啊？难道是美女？”我揉了揉眼睛，梦游般看着他。
“不错！的确是美女！而且，是一个绝世的美女……”振浩怔怔地看着我，喃喃自语，神情有些恍惚……
“那么……我看到的是什么呢？我并不确定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我看着他。
“幻觉？不！不！不！那不是幻觉，而是——幻城！”
“幻城？”我目瞪口呆，但他的坚定表情，告诉我——我的耳朵没有出现幻听。
“好了！你俩别发呆了！赶紧进去吧，教授他们等着呢！”杜小鹏大踏步走过来，拍了拍我俩的后背，笑着搂着我俩向门厅走去。
“唉！等等，我的葡萄……”
“您没事吧？”
我们走进客厅，张老头已经醒过来，躺在沙发上，瘦削的身子贴在靠垫上。石婆婆正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翠花站在边上悄悄地笑着。
“嗯……只是头有点晕。”张老头挪了挪身子，斜靠在沙发扶手上，略略点点头。
“他啊，命硬着呢，阎王爷一时半会还拿他没办法！”石婆婆笑道。
“哈哈……是啊！张兄一身好本事，不会轻易倒下去的！”蔡教授递过来一条湿毛巾，翠花接过来给张老头敷在额头上。
“范勇啊，你去把那束桃花给我拿过来！”张老头对我道。
“哦！在这里了！”我从玄关酒柜旁的青瓷花瓶里将那束酥油桃花提出来送到张老头的手里。
张老头将桃花拿在手中反复看了看，又摘下几瓣桃花黏在手里看它消融在掌中，看了看蔡教授。
“教授，你看看这酥油花！”
“嗯……这应该是出自青海塔尔寺的资深艺僧之手！”蔡教授仔细看了看桃花，点头道。
“资深艺僧？这个……怎么理解？”小鹏摸摸脑袋问道。
“就是说制作这束桃花的僧人应该是塔尔寺制作酥油花的高手级僧人！”张老头笑道。
“嗯？何以见得呢？我看这束桃花也并没有多大神奇呀？充其量是里面加了某种耐高温的化学品，以至于在这种天气下还没有融化！甘南的拉扑楞寺的酥油花要比这漂亮多了啊！”方振浩有些不屑。
“呵呵，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拉扑楞寺固然也是制作酥油花的荟萃之地，但作为塔尔寺三绝之一的酥油花，自然有他独到之处。塔尔寺的酥油花绝就绝在他的染色工艺上。”蔡教授看着这树桃花解释道。
“染色工艺，那有什么特殊呢？”我接着问。
“说道酥油花，我简单介绍一下什么是酥油花——在藏传佛教信徒看来，塔尔寺酥油花的产生与藏传佛教格鲁教派创始人、也就是现在的****喇嘛和****额尔德尼两大活佛的授业恩师宗喀巴大师有关，酥油花的繁荣景象乃是宗喀巴的梦境而已。
据说，这位诞生于塔尔寺所在地的大师曾梦见荆棘变为明灯，杂草化为鲜花，明灯鲜花之间千千万万颗珍珠闪闪发光，无比辉煌壮观。他醒后组织僧众用酥油雕塑再现梦境，于十五日夜供奉于佛前。所以在50年代以前，酥油花在展出后的当夜天亮之前必须全部焚烧完，以示昙花一现的梦的结束。
在塔尔寺，酥油花的制作有一套完整的机构和科学程序。寺里设两个专门制作酥油花的机构，一个叫“杰宗曾扎”，一个叫“贡茫曾扎”，俗称“上花院”和“下花院”。那么塔尔寺的酥油花奇在哪里呢？这是它的色彩值斑斓，极富迷离梦幻。而制造出这种色彩效果的，则归功于天然矿物质研磨成的颜料。颜料从哪里来呢？制作颜料的原料又从哪里来呢？在塔尔寺的艺僧眼中，唾手可得的大众化颜料不能体现僧众们对佛祖的满腔赤诚，而且，靛蓝、墨水之类的颜料质量究竟如何，他们放心不下。用它做酥油花，是极不严肃的态度。青藏高原的人世世代代与大山为伴，获得神山的护佑，只有从名山大川中获取得颜料，才是上等的供品。
于是，广大的僧众和附近的山民被发动起来。家境殷实的山民拿出多年的积蓄，用黄金和白银从商人那里高价买来珍珠、翡翠；家中拮据而身强力壮的青年则上山采挖孔雀石；那些以放牧为生的牧民，则赶着自家的牛羊，到内地交换宝石……这些异彩纷呈的宝石经过经验丰富的工匠千锤百炼，研磨成丰富多彩、无比精细的颜料。
你们看，这束桃花上，红色，取自玛瑙；绿色，取自翡翠；白色，取自珍珠。而其他诸如黄色，取自黄金；黑色，取自地下深处的木炭；蓝色，取自孔雀石……为了保证酥油花永不褪色，艺僧们又将牛羊的肝和胆汁按比例掺入酥油之中，以达到粘合和着色的双重功效。只有经过这样的颜料描摹，才能达到真假莫辨、绚丽多彩的效果！”教授一席话听得我和小鹏瞪大了眼睛，无比惊讶。
“那个……教授，您说是把黄金、宝石、珍珠、玛瑙……统统研磨成颜料来做酥油花吗？”小鹏咽了口唾沫，问道。
“不错！”教授笑着点点头。
“对于我们这样没有宗教热情的人来说，这个无异于天方夜谭。但对千百年来把宗教作为生命全部的藏族同胞来讲意义完全不同！在他们看来，世间的一切都是可以礼献给佛的，包括生命，何况其他！如果有一天，你走在青藏高原的神山圣湖下，你就一定能听到一首歌。
你五体投地，行进在朝拜的路上，眺望远山，白雪茫茫，冈仁波齐啊，利剑指向了天堂，玛旁雍错，洁白的雪莲花绽放，信仰有多远，路就有多长，格桑花开遍，梦里的故乡，呀拉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