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伊斯兰堡,蓝和江漠准时跟我们会合。
因为对地形路线都不了解,所以我们找了一家徒步公司,带我们去K2,关于徒步和登山的手续,也全部交给他们负责。
好在巴基斯坦的官方语言是英语,我们和向导的沟通没问题。
向导说,去K2大本营徒步的最佳季节在七月,登山季也在七月,现在这个季节徒步都困难很多,更不要说登山。
徒步向导只带我们到K2大本营,登山的话,何伯另请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夏尔巴人登山向导,名叫明玛,曾有过无氧登顶K2的壮举。
明玛平时话不多,有点严肃,他长得黑黑瘦瘦,个子也不高,但人看着很精神。
夏尔巴人和藏人外貌特征很像,刚见面时,我还以为明玛是藏人。
前面几天徒步路线基本走山谷,走起来相当顺利,后面全程都在走冰川。
表面来看,冰川和之前的山谷没什么区别,全都乱石满布,但冰川更糟糕的是,石头底下全是冰,一不小心就会踩滑。
平地滑一跤无所谓,但冰川到处是裂缝、裂谷,一不小心滑进去就可能小命玩完。
江漠一直缠着明玛,要他讲无氧登顶K2的经历,他的英语蹩脚,明玛有时候听不懂,只能再找蓝翻译。
一路上,我们对这位登山向导有了不少了解,很多人认为,选择登山的人多是吃饱了撑的寻刺激,对于那些有钱又有闲的人来说,事实可能是这样。
其实多数夏尔巴人登山,不是为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拿命换钱,在这个理由面前,其他任何理由都显得那么肤浅。
明玛告诉我们,何伯给的报酬很丰厚,而且这次不用登顶,要不然这个季节,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过来。
队伍中,楚教授跟何伯永远隔着几个人,俩人几天时间也不说一句话。
这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跟何伯闲聊,聊起了冯姨。
“我常年在阿根廷,佳音年纪大了,你要好好照顾她。”何伯嘱咐我道。
佳音是冯姨的名字,这种话上次何伯和我见面,他就嘱咐过。
“何伯伯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何伯点点头,盯着远处雪山凝视了一阵,回忆着说:“记得我和佳音第一次见面是在上海的火车站,那时候她还是家里的大小姐,连蔬菜的名字都叫不出,闻人,我这么多年不在,佳音有没有回过上海的老家?”
“上海的老家?冯姨的老家不是在绍兴吗?”
何伯诧异的看着我,我解释道:“小的时候,冯姨几乎每年暑假,都会带我回绍兴的老家,难道那里不是冯姨的老家吗?”
“绍兴?绍兴哪里?”梦雄插了一句嘴。
“绍兴上虞。”
“上虞,何叔的老家在上虞啊,小时候,何叔也常带我回老家,我记得老家房子几十米之外,就有一片大池塘,每年夏天都开满荷花,特别漂亮。”
“咱们俩说的,该不会是同一个地方吧,冯姨常带我去的地方,和你描述的很相似,我记得老家里只有一位老婆婆,冯姨让我喊她奶奶。”
梦雄笑笑:“这么巧,我记得小时候老家里只有奶奶在。”
何伯此时插话:“那是我母亲,我母亲十六年前去世了,现在老家已经没人了。”
梦雄道:“这个我记得,十岁的时候何叔跟我说过。”
“十岁之后,冯姨就没再带我回过上虞老家。”我道。
“看样子,我们说的确实是同一个地方。”
何伯沉声道:“这么多年我几乎没联系过家人,想不到佳音每年还会替我尽孝,我和她刚认识的时候,才刚大学毕业,什么都没有,佳音家里在上海有钱有势,根本看不上我这个石匠的儿子,为了我,她跟家里都决裂了。”
“在我的记忆里,冯姨从来没提过上海有亲人。”
何伯陷入沉思。
梦雄问我:“我们小时候也许见过面,我记得有一次,我在那片荷花塘的栈桥上,遇见了一位哭鼻子的小男孩,看穿着不像是当地人,不会是你吧?”
“我记得这件事,栈桥上那个小男孩为了哄我开心,还教我踢毽子来着,现在想想,那就是你嘛。”
梦雄拍拍我的肩膀:“想不到咱俩小时候就认识了,可惜只见过那一面,要是多见几面,说不定能成为发小。”
“这就叫缘分吧,有缘的人,或早或晚都会认识。”
梦雄问我当时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童年的很多事我都忘记了,唯独那一天的事记得清楚,我记得当时,自己跟村里几个小孩吵了一架。
冯姨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小孩出现,没名没分的,自然惹来村里长舌妇嚼舌根。
大概是听到了嚼舌根的话,小孩子最爱学嘴,就在我面前无所讳忌的说起来,我自然忍不住,跟他们大吵了一架。
我记得后面还动了手,一是自己委屈,二是替冯姨委屈,所以才哭的那么伤心。
接下来的两天一直飘雪,江漠不断抱怨天气,抱怨脚下路滑。
我告诉他,如果不愿意继续前进,完全可以原路返回,没人强迫他去K2。
他吹着牛说,这点困难怎么难得住他,自己爬过的五千米以上的高山多了去了,不过是嘴上抱怨两句而已,并没动摇初心。
每天走七八个小时,出发的第八天中午,众人终于赶到K2大本营。
我们查了查最近的天气,接下来的三天,天气不适合登山,明玛建议我们至少要等到三天之后,众人全都没意见。
已知的前人攀登K2的路线有八条,明玛之前登顶时采用的是东南山脊路线,也是如今攀登K2的常规路线。
这条路线上有几处十分危险的地点,尤其是接近顶峰四百米的高度,是山难高发区。
楚教授告诉我们,我们的目标位置在南坡二分之一的高度,因此根本不用担心那些危险地点。
我问他具体在哪个位置,他指了指南坡正中央:“大概就在那里。”
几个人跟明玛商量了下,明玛说,既然目标位置在南坡中央,可以沿着南壁直上路线走,这条路线由两个波兰人在1986年开创,因此也叫波兰人路线。
波兰人路线被称为自杀路线,在所有路线中难度最大,不过我们没有选择。
明玛说,危险多数集中在上二分之一的高度,一般人爬到半山腰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