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成碧,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柳先舒额上挂着三条黑线。
我收敛了不正经的表情,面色阴霾,“我不信。”
柳先舒从地上捡起扇子,刷的一声打开,用扇面遮住半张脸,“齐成碧,这是事实,你只能面对,不能逃避。”
我沉默了一会,说:“没有其他的可能吗?”
“如果有其他的可能,我怎么会不告诉你。”柳先舒缓缓的将扇子收了起来,“不过,我有预感,这件事并不像它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我问:“此话从何说起?”
柳先舒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即使是嫁接之术,也逃不过天理循环。”
“我从不知道你一个信命的人。”我打开门,迈步出去。
柳先舒在我身后说:“天理昭昭,由不得人不信。”
我扶着门回头,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我也信,天理昭昭。”
我回了那间大厅,没看见百里天涯,倒是看见了齐灵均,便问:“百里天涯呢?”
听我提到百里天涯,齐灵均颇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去了墨焰教禁地,等会儿就会来,你和我一起等他吗?”
我任齐灵均拉着我坐下,看着他殷勤的端上茶,我忽然道:“父皇,说说你和我母后之间的事吧。”
“也没什么好说的。”口上是这么说,齐灵均还是将当年的事细细道来,“那时候,我还是太子,正到了娶妻的年纪。宫里来了一批官家小姐,我母后也就是你皇祖母要我在其中挑一个合眼的。我一眼就在人群里看中了你母后,我便问她:‘你叫什名字?’你母后穿着一件藕荷色绣了莲花的衣服,清丽淡雅,她低着头小声说:‘镜娘。’我赞道:‘镜娘眉目殊丽,般般入画。’她的脸一下子红得不得了。后来,我等来了圣旨,却不是封她为太子妃,而是封她为我父皇的妃嫔。”齐灵均在这里停了下来,脸现恍惚之色。
我知道后面的结局,可我还是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熬了很久,终于熬到我父皇死了。可我父皇下旨要镜娘陪葬,镜娘撕了白绫,披头散发跑到我面前,边磕头边说:‘殿下,您还记得吗?您赞过我眉目殊丽,般般入画。’我怎么不记得,于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把她纳为了自己的妃子,等她有了你之后,我又封她为皇后。”齐灵均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抓住了他的手,“还有一个人,他应该也出现在了这个故事里。”
“是啊,他也在这个故事里。”齐灵均笑得复杂,“我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与他投契。那时他不知道我是太子,我也不知道他是魔教教主。我和他共乘一叶扁舟,高歌吟啸,悠然自得。待在他身边,让我很放松,什么都不用想,天塌下来,自有他去担着。他知道我的身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肯见我,还是他从宫中盗走你后,我远赴断肠崖,才见着了他一面。他要我在江山和他之间做一个选择,因为他不可能和后宫的女子们一起共享我。他真是一个自私的人,可我偏偏爱着这么一个人,连他的自私也一起喜欢着。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母后,把江山和你托付给了她,然后假死,跟着他走了。”
我嘲讽地说:“在爱情里,谁不自私。”
江山与爱情,我父皇选了爱情,我母后选了江山,这真是一个莫大的笑话,连我的存在本身,都是个笑话!
“我徒步走出了盛京,看见他站在连天的衰草里,牵着一匹青骢马,对我说:‘灵均,我们私奔吧。’”齐灵均的眼中柔情满溢,“我对你母后,不是没有情意,只是这情意,没有我对天涯来得深。”
我鼓掌道:“真是感人。”若我不知真相,或许还会耐着性子听下去,可我知道了真相,只觉这故事处处透着讽刺。
好一个一见钟情!好一个成全所爱!好一对私奔的有情人!那么我呢,我算什么呢?
“如意,你也有心爱之人,想必能明白我的心思。”齐灵均柔声道。
我怎么不明白,我的心爱之人,就死在你心爱之人的手上啊!你在这断肠崖和你心爱之人两情缱绻,留着我在九重宫阙孤枕难眠!我坐拥万里江山,可这万里江山,也换不回那个人的性命!
我站了起来,生硬地说:“我去找百里天涯”说完,我径直走了。
我找了个人问路,按着那个人说的话来到了墨焰教禁地。禁地门口有两个守卫拦住了我,“圣教禁地,非令不入!”
我双手叉腰道:“我是墨焰教圣女,谁敢拦我!”言罢,我一撸袖子就要硬闯。
“让她进来。”不知何处传来百里天涯的声音。
守卫立马放行,我哼一声进了墨焰教禁地。
禁地里除了树还是树,半个人影也没见到。我转来转去,心中烦闷不已。
突然,一颗苹果砸中我的脑袋。我抬头,心道,这种树要是能长出苹果来,我吃饭的时候就把盘子吃下去!
果不其然,树冠中传来百里天涯的轻笑。
我施展轻功,跃上树干,坐到了百里天涯身边。
百里天涯替我拿下头发上粘着的一片叶子,“怎么才分开一会儿就来找我,不是说看我这我就心烦吗?”
“百里天涯,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你要认真的回答我。”我肃容道。
百里天涯随意的说:“问吧。”
“齐灵均这个人,你怎么看?”我问完,仔细观察着百里天涯的脸色。
百里天涯神色不变,“灵均是我毕生所爱。”
我接着问:“苏镜娘这个人,你又怎么看?”
“苏镜娘若为男子,定是一代枭雄。”百里天涯的面色还是没有改变。
我又抛出一个问题,“我这个人,你怎么看?”
“如意你有些小聪明,又是个重情的孩子,小伎俩你拿手,但应付不了大场面。”百里天涯说到我,淡淡的笑了。
我心中不服,“照你所说,什么是大场面?”
“逐鹿天下,易鼎之争。”百里天涯沉声道,“昔者前朝皇帝司徒宇,其人有盖世之勇,倾世之智,方能六合诸侯,一匡天下。”
我撇撇嘴,“教主以司徒宇作比,真是让人见笑了。司徒宇暴虐无道,若不是文有方倾辰,武有赫连烬,就算是夺得天下,恐怕也不能长治久安。教主以为我的手段不过是些小伎俩,可在我看来,就是我的这些小伎俩,保住了齐夏的江山。我智勇确实不及司徒宇,可当初楚汉之争,刘邦也是远远不及项羽,可他知人善任,所以最后垓下之围、四面楚歌的是霸王项羽。以我的愚见,帝王心术,唯在用人。”
“帝王心术,唯在用人?这话听起来倒是新鲜。”百里天涯似笑非笑的说。
“我齐夏虽然刑法严苛,却不杀言官,臣子若不犯谋逆之类的大罪不得处死。所以我齐夏得以广开言论,九州清晏。”我说着说着忽然有些心虚。
百里天涯果然挑出了我话中的漏洞,“由于不能以谋逆之外的罪名杀掉臣子,齐夏用刑之法种类繁多,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更何况,谋逆这种事,皇帝说谁谋逆,谁就是长出一百张嘴来也说不清。”
“齐夏王朝至今仍存,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把这句话说完,我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百里天涯,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