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天涯身上散装发着一种奇异的香气，我在那香气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我已身在一间精致典雅的闺房，百里天涯坐在床边，眼神古怪的看着我。
“这里是断肠崖？”我扶着头问。
“是的。”百里天涯把手伸了过来，想要抚摸我的头发，但是我躲了过去。
我抱着膝盖，“你以前见过我？”
百里天涯对于我的躲闪不以为意，“我上一次见你，你还在襁褓之中。我把你从皇宫中带出，在断肠崖的教众面前封你为墨焰教圣女。后来灵均亲上断肠崖讨要，我才把你还了回去。”
我注意到，他之前对别人说话都自称本座，但对着我说话却自称我。我父皇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但是为什么百里天涯要把我从皇宫中偷出呢？想着想着，我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把我从皇宫中偷出呢？”
百里天涯沉默了一小会，他的眼中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涌动，仿佛冬日阴沉沉的大海，“因为你的母亲苏镜娘，是齐灵均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可是他抛下我母后跟你走了。”我说。
百里天涯傲气一笑，“因为本座是他一生最爱的人。”
最爱的女人和最爱的人，一个字的差距，就让我父皇抛下江山社稷，抛下三宫六院，诈死跟一个男人走了。
我看着百里天涯，他俊美得出奇，侧脸的线条尤其惊心动魄，我似乎有点明白我父皇的心境了。可我还是有几分不死心，于是问：“你真的是我父皇的姘头？”
百里天涯嘴角抽搐了一下，“是…的。”
我接着问：“魔教教主不应该和武林盟主搞基吗？”
百里天涯含蓄的说：“现任武林盟主已过天命之年……”
“你不觉得忘年恋其实也挺萌的吗？”我看着他，眼里满是希冀，脑中也开始了重口味的脑补。
百里天涯终于忍无可忍，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你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豆腐渣。”我答，随即凑上去说：“喂，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百里天涯感觉自己头有点疼。
我和百里天涯大对视了一会儿，百里天涯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
我忽然说：“莫言莫语兄弟是你安插在盛京的眼线？”虽然我已经确定，但还是想听听他亲口的承认。
百里天涯答得干脆，“是的，还有锦绣宫宫女彩鸾，她就是我圣教长老兰息月。”
我不得不佩服百里天涯棋子安排之巧妙。流芳大长帝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盛京之中，她的消息最为灵通。方锦程心地善良，虽不甚得宠，却圣眷不断，宫中人人都要让他的三分颜色。
“我可以见我父皇吗？”试探完消息，我遵循本心说。
“可以，在这断肠崖之上，你做什么都可以。”百里天涯深深看我一眼，出了闺房。
待百里天涯从我眼前消失，我着实松了一口气。我的眼神老是飘向他的喉咙，想象着那一处喷涌出的鲜血该是何等的甘美。对于我能镇定的和他谈话，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讶。
“如意。”齐灵均进了闺房，他的样子几乎没有改变，依旧温和儒雅，除了眼角多了几条细纹。他看着我，目光有些瑟缩，看来他懦弱的性格也没有多大改变。
我坐在了床边，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齐灵均乖乖坐在了我的身边，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说道：“你母后…还好吗？”
“死了。”我面无表情的答。
百里天涯真是个好情人，把我父皇保护的如此之好，连我母后挂掉的消息也没让他得知，我真是谢谢他全家！
齐灵均眼中水汽弥漫，他用袖子擦了擦，才说：“如意，节哀。”
“都死了那么久了，有个屁的哀可以节！”我口气发冲。
我看了齐灵均那个样子就来气，好好的一个伤口，本来就要愈合了，他硬是要揭开，看我血流如注很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齐灵均趴在我身上嚎啕大哭，“如意，我…我该怎么办，镜娘死了，你也…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如意，如意……”
我感受着自己的肩头被打湿，心中无语。该含恨问苍天的，明明是我才对，你遭受的这些，算什么玩意！
“不准哭！”我厉声道。
齐灵均马上止住了哭，在那儿抽抽搭搭，还打了一个嗝。
我翻了个白眼，随即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流芳大长帝姬说我和齐北林没有血缘关系。”
齐灵均眼中精光一闪，“韩王妃红杏出墙了吗？也是，换我我也受不了齐蓬山。”
我看他的反应，心中大定，“百里天涯…对你好吗？”
“好，天涯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怎会对我不好？”齐灵均笑得羞涩，“我听天涯说，你和司马丞相家的二公子成亲了，他对你好吗？”
齐灵均这个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想起了远在盛京的司马与俦——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人的性格总是趋利避害，所以我总是让一些其他的事塞满了我的脑子，让我无力想起他。我每次想起司马与俦，心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明明有那么多对我好的人，也有比他更爱我的人，可为什么，他们在我心中比不上司马与俦呢？
我魂不守舍的回答：“还…好。”
齐灵均听我如此回答，神情有些抑郁，但他并没有追问，“天涯说，你会在断肠崖住上一阵子，息月和你年龄相当，我让她带着你四处走走。”
“随便。”我不大提得起精神，挥手赶人。
齐灵均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幽冷。
有一个念头诱惑着我，当初我派出紫衣卫刺杀百里天涯和齐灵均，就是因为同样的念头。这个念头如蛇般盘旋在我脑海中，对着我的理智嘶嘶地吐信。
杀了他，让他为我母后陪葬！
不然，我母后一个人在地下，不会太寂寞了吗？
在我知道我父皇未死后我偷偷命人打开了他的灵柩，里面果然只有一件金缕玉衣。我母后是以皇后的礼节下葬的，她的墓室在我父皇墓室的旁边。我了解我的母后就像母后了解我一样，我知道，母后一定等着我把齐灵均送到地下陪她。
我快没有时间了，我等不到齐灵均百年之后，更何况还有一个百里天涯，那个男人会允许别人带走他心爱之人的尸身吗？
百里天涯这时进来了，我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的眼神。
百里天涯看我的目光很锐利，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我不禁心生畏惧——这才是万人之上的墨焰教教主！
百里天涯垂下了眼睛，“这个房间是我亲手布置的，喜欢吗？”
我环顾四周，一器一物无不精美奢华，“教主费心了。”
“你喜欢就好。”百里天涯淡淡的说。
我身上是一件白色中衣，想着等下要和兰息月逛断肠崖，便下了床，打开衣柜，里面四时衣物皆有。我看着旁边还有几个箱子，随手打开，里面也都是衣物，各年龄段的都有，足够一个女子从出生穿到嫁人，其中有一些衣物看起来有些年头。我心中一惊，因为我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我那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父皇的手笔。
我生长在盛京，而离盛京颇为遥远的此处，有这么一个男人，十几年如一日的准备着我有可能永远穿不上的衣物。
我回头，正撞见百里天涯幽深的眼睛——他一直在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