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御驾亲征,其实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
我坐着一辆华丽宽阔的马车,开头几天还有点意思,看看书,和雪球儿玩一会儿,再和朝槿或燕脂说会儿话,时间就过去了。但几天过后,我觉得气闷,向石磊提出要骑马,被石磊拒绝了。
石磊义正词严的说:“陛下龙体贵重,怎可自轻?请为江山社稷计。”
我想了想,说:“那朕和你共乘一骑吧。”
石磊妥协了,遇上我的问题,他总是很容易就会妥协。
开始我坐在石磊前面,才走出不远,石磊脸色微红的对我说:“陛下还是坐臣后面吧。”等我坐在石磊后面,抱着他的腰走出一段路,他又不好意思的开口:“陛下还是另乘一骑吧,不过不要离臣太远。”
作为一个把昏君作为毕生职业的人,我当然不会听进逆耳忠言,骑着一匹头高颈细的大宛良马,撒丫子跑出老远。
石磊一扬马鞭,无奈的在我身后追着。
燕脂可以说是在马背上长大,这几天都是骑马,精湛的骑术让不少将领咂舌。他看见我和石磊,高兴的说:“你们是在比赛吗?我也要参加。”说罢,他也扬鞭催马,身后扬起一路尘土。
我骑术虽然不错,但在三人中却是最差的,在一座白雪皑皑的山脚下被燕脂追上了。
燕脂艺高人胆大,居然直接跳上了我的马背,紧紧抱着我说:“抓住你了,你要给我做妻子。”
“呸!你给朕做妻子还差不多。”我翻个白眼,往后一看,石磊有些惊惶的面色映入眼帘,于是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把缰绳交给燕脂,说:“我们把石头甩开吧。”
“坐稳了。”燕脂接过缰绳,踢了踢马腹。
石磊久经沙场,骑术也不容小觑。燕脂跑出很远,才把他甩开。
我在马背上闭上眼睛,感受风从身边掠过,再睁开眼,蓝天,白云,绿草,世界仿佛就剩下了这么三种颜色,纯粹到让人有种落泪的冲动。
燕脂越骑越慢,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河水清澈无比,中无鱼虾,河边有一块白石,他把我抱下马,放在了石头上。
这个回纥少年专注的看着我,我小小的身影以蓝天白云为背景在他纯黑的眼眸中浮现,他说:“你就像春天的花朵一样艳丽,比最好的马匹更让我动心。”
“……好烂的比喻。”我撇撇嘴,仰躺在了石头上,注视着穹庐般的蔚蓝天空。
燕脂也爬上了石头,但石头不大,他只能侧躺着,“我们回纥有一个风俗,成亲当天骑着马把新娘带出去,马累了就停下,把新娘放到草地上夺去她的贞操。”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用他那双令人心醉的眼睛看着我,而且正慢慢向我靠近。
“……野蛮的风俗。”我评价道,把靠近我的燕脂直接推开。
燕脂并无恼意,笑嘻嘻的说:“阿碧,让我亲亲你吧。”
“不行,你口臭。还有,不准叫我‘阿碧’。”我斩钉截铁的拒绝。
燕脂呵了口气,自己嗅了嗅,委屈的说:“不臭啊?”
“你还真信了。”我递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燕脂像一只小狗一样蹭我,“阿碧,让我亲亲你吧,让我亲亲你吧。”
我被他蹭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懒得动弹,于好说:“你唱支回纥歌谣给我听我就让你亲亲我。”
燕脂眼神一亮,低声唱了起来。他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年独有的韵味,可惜我半句都听不懂……
我等他唱完,在他亮晶晶的眼神的注视之下煞风景的说:“用汉语再唱一遍吧。”
燕脂神色有些受打击,但他还是依言用汉语唱了一遍: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白上再加上一点白,
仿佛积雪的岩石上落着一只纯白的雏鹰;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绿上再加上一点绿,
好比野核桃树林里飞来一只翠绿的鹦鹉。”
“很美……”我喃喃道,眼睛依旧看着广袤的天空。
“是啊,很美。”燕脂低下头,近乎虔诚的在我的嘴唇上烙下一个吻。
我与他短暂的对视,下一刻他已经被匆匆赶到且脸色铁青的石磊抓着领子提了起来,石磊毫不犹豫的冲燕脂白皙秀丽的脸庞一拳打了过去。燕脂随即还手,两个人在草地上滚作一团。
我坐起身,看的拳来脚往的两人,邪恶的觉得——他们看起来还挺相配的。
忠犬攻X美人受,刚好是我最喜欢的配对~~
可惜两人都心系于我,长得太美果然是一种过错。
年幼力弱的燕脂不多时就被身经百战的石磊制住了。石磊反剪着燕脂的双手,厉声道:“小子,竟敢对陛下欲行不轨!”
“是经过我允许的。”我挖了挖鼻孔,为燕脂解了围。
——挖鼻孔可是一门学问,宫中的每一个人,都要学怎么把鼻孔挖的风情万种、我见犹怜。你若是用食指挖鼻孔那你就弱爆了,盛京宫廷流行的是用小指挖鼻孔,而且要姿态优美地把小指伸进鼻孔轻轻一挑。
石磊默然半晌,放了燕脂。
我替燕脂揉揉通红的手腕,问:“疼吗?”
燕脂冲我露出灿烂的笑容,“不疼,一点都不疼。”
马只剩下两匹,于是石磊一骑,我和燕脂共乘一骑,三人回到了大部队。一路上石磊面上虽没有表示,但身为他主人的我却能感受到他异常低沉的情绪。
心急如焚的朝槿见我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陛下,您是要吓死朝槿吗?”
我打个哈哈,乖乖回到了马车中,心中想着如何替情绪不佳的石磊顺毛。
当夜,大军在某处扎营。
你问为什么是某处?我怎么可能搞得懂回纥的地名?
我从自己的营帐里走了出去,溜进了石磊的营帐。想是有军中事务要处理,我等了许久,都不见石磊回来,便在石磊硬邦邦的床上睡着了。
醒来时我浑身疼痛,也不知道石磊是如何在这张床上夜夜安眠,往床下一看,石磊正和衣睡下地上。我踢了踢石磊,“喂,石头。”
石磊马上睁开了眼睛,“陛下。”
我坐到了地上,用手乱揉石磊的头发,“怎么不开心啊?不开心你就要说嘛,你不说我下次可不一定会知道。”
石磊露出放松的表情,“是有那么一点。”
“不喜欢燕脂?明明是你送给我的嘛。”我抱怨道。
石磊不说话,过了很久他才忽然道:“您忘了司马了吗?”
我一听到那个名字,手上立马失了分寸,拔了几根石磊的头发下来。我失神的看着手中黑硬的发丝,低声答:“怎么可能会忘。”
“陛下您曾对我说,‘人只有一颗心,给了一个人,就没有剩余了’,我想知道陛下现在的心情还是如此吗?”石磊望着我,眼神复杂。
我松开手,看发丝飘落在地上,“此心不改,犹如日月。”
“我其实知道答案,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石磊逃避似的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石磊的情意会不会在漫长的等待中耗尽,一如我不知道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我是会悲伤还是欢喜。人是最为复杂的动物,有着最为复杂的情绪,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明明只有拳头大小,却藏着比山更高、比海更深的爱与恨。
我们没有再说话,我一直等到石磊睡着了,才披上披风回了自己的营帐。
在我的营帐前,我停下了脚步,看向夜空。草原的星星多而明亮,缀满了丝绒般的天空。我听说死了的人会变成星辰,守护自己所爱的人。
那么,哪一颗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