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不停，雨势越来越大，湮没了车轮滚滚的声音。一片白光闪过，惊雷猛然炸开，响彻云霄。子虞下意识的往沈一那里靠紧，脸埋在他的胸前，双手穿过衣衫环在了他的后背上。双手的掌心有凹凸不平的感觉——沈一的背上有好多伤疤。好多都还为长合，是这一次才受的新伤，然而有一道在右手手心位置的却是很久前的伤口了，长过她的手掌，虽然已经结痂很久，长出了新的皮肉，也不难想见当初受伤时，该有多痛。
沈一一直在运气，保持与她的气息相通，但她的手抱上他的后腰时，他的眉心微微皱起了一点。
沈一的眉心越皱越紧，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能不能松开手。”
景漠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两一眼，两人俱是一阵尴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子虞急忙松开手，轻声道，“我，我好多了，你放开我吧。”
沈一闭目调理着呼吸，眼前却飞快的旋转着怀中人的影子，她的体息，她的发香，她的身子。越来越热，越来越乱，好像快要挣脱缰绳的野马，驾驭不住。
“放开她。”景漠并不转过头来，只冷冷的说。
沈一松开双臂，子虞便从他怀里出来。景漠已经拿出准备好的鹿皮大麾给她披上，让她坐在他们两人中间。他将一手枕在她的后背，闭目为她输着真气。
景漠的真气很醇厚，虽比不上在沈一怀里那么温暖，也不至于像是毒瘾发作那么的痛苦了。子虞拉紧鹿皮大麾，身子无力的靠在景漠的手掌上，不敢去看沈一。
沈一也自觉尴尬，握住拳头在鼻翼下，干咳一声，“那个，景漠，我们还有多久到？”
“……”景漠不答。
子虞侧过脸去，问沈一，“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镜湖。”
镜湖——翠微苑东三百里的温泉。
沈一朝她眨眨眼，血眼里一双黑到极致的瞳孔，琥珀般流光溢彩，琉璃般润泽清亮，“呵……景漠说在那水里面跟你洗鸳鸯浴能好得更快。”
“咳咳……咳。”景漠被他一语梗住，咳得脸红脖子粗。
子虞倒没往那方面想，景漠的本意是治她和沈一的伤，自然没有那层意思。她想的是这究竟是为什么，阴阳调和，二体相契，世上真的有这种怪事存在的么？就好像第一次发现先生那颗水晶能吸魂一样，这个世界果然存在着超自然的力量吧。
沈一见她低头不言，又觉得这玩笑有些过，打个圆场道，“我也是不信什么阴阳之说的，如果这次试了真的有那么灵验，你就给我做媳妇好了，彼此相益，多好的事。”
“咳咳……咳咳咳……”景漠又是一阵咳，不过很快便被雷声淹没。
子虞还在想着阴阳契合的事，在书房里看到过一本《阴阳离魂轶事散记》，当时觉得是说些神仙鬼道的事，太过迷信，也就只是大致翻看了一遍，没有细读。现下想来，那本书倒是很适合好好读一读的。
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车夫喊了一声，“镜湖到了，正巧雨也停了。”
景漠第一个站起来，第一个掀开帘子，第一个跳下车去，好像车里面有什么厉鬼似的。
沈一见他下车去了，也站起身来，对子虞道，“我那些只是玩笑话，你不要当真。”
子虞点点头，她不会当真。他说她是妓子，兴起了玩弄，这些话她没忘，也忘不了。既然如此，他说的话她都不会当真。
“下车吧，我扶你。”
“不用，我好多了。”子虞兀自下了车去，沈一的眸间一沉，也随后下了车。
三人眼前是一片冒着热气的乳白色的小湖，湖面不宽，不过三十米左右。湖水像是暖热了的牛奶，散着奇怪的香气，微甜。
子虞解开披风，脱了外衫，穿着中衣一步步走入水中，感觉到温暖的柔软一点一点覆过脚趾，脚背，脚踝，小腿，大腿，到腰再到后背，最后漫过了胸。扯下头上的发簪，让一头乌黑的瀑布散下，转头看了看转过身去的景漠，再看了看发愣的沈一，眨眼道，“你，不下来？”
“我不大喜欢被烹煮的感觉。”沈一一边解开外衣，一边叹道。景漠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便抽身离开了。他又愣了片刻，才穿着中衣一步一步走下水来，走到她身后。
子虞歪着头仔细看着水面上自己的手指，翻过手心掬起一点乳白色的温泉水，碰到鼻尖下闻了闻，有青草的香气，又好像，是混了蜂蜜的味道，沁人心脾。
一双手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五指扣住她的指缝。她抬头，沈一的脸在她头顶，她要转过身去面对他，沈一的另一只手却按住了她的肩，“别，不要。”
他的呼吸有些凌乱，她不知道在水中她长发沾染了水汽，衣衫贴着后背，玲珑的曲线，白皙的脖颈，是多么让他窒息的诱惑。
“手要扣着，但你不要转过来。”他怕他忍不住，从来没有对谁有过这样的，欲罢不能。从第一次见到她起，这种霸道的想要她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几乎要不受控制。
逼自己不去看她，却只能看见她。逼自己不要闻她，鼻息中却全是她的香气。手指越扣越紧，水中两人的指节都已经死白。
不行，没有办法集中精神运气合一。她不会武功，也不能运气。景漠倒是可以帮忙，但他要愿意的话就不会走了。沈一的人生，从未有过挫败感，他发现，她有让他对一切失控的本领。
“虞，说点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里？”子虞想问很久了，他受了伤，不去瞧大夫治伤，却来找她。
头顶上一声闷笑，“呵……我也想知道。那时候在敌前拼杀，杀红了眼，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只知道挥剑。有一瞬间，脑中却出现你浑身是血的样子，胸口便疼起来，眼前一黑，就倒下了。将士们奋力拼杀将我带出敌阵，十日后才醒来。那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找你，亲眼看到你没事才能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