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婴喂完那碗药，衣袖已经脏了，他也不顾，扶她躺下，自去水盆里拧了湿巾，拿过来替她擦汗，一边道，“我出外面去，你替她擦擦身子。”
“公子放心。”容娘接过尉迟婴手里的帕子，对他极温和的一笑，“这里交给容娘就是。”
尉迟婴回她一笑，出了门来。
容娘解开子虞的衣衫，替她擦拭身下的血渍和身上的汗，一边低声道，“姑娘，公子已经出去了。”
子虞睁开眼，喉间隐隐干痛，下身没有一点知觉。
“孩子没了，是么？”她气若游丝的问。
容娘叹一口气，“姑娘与尉迟公子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呵，不像容娘我，膝下无一儿半女。老了也没人送终。”
容娘与御前司寇私通的事，她听沈默含提过，他们其实有一个儿子，只是自小抱给了乡下人家收养。子虞丧子，自然体会得到容娘的无奈和心痛。
“姑娘，尉迟公子品性是极好的，日后定会加倍补偿姑娘。你就莫要再气他，不愿同他说话了。”容娘擦拭完她的身子，替她穿好了衣服，“我去请公子进来，晚些时候给姑娘送一套干净的衣物来。”
“多谢了。”
容娘对她一笑，转身去了。子虞闭了眼，她并不是不愿意与尉迟婴说话，只是现下她的心很乱，不知道能与他说什么。
不多一会儿，尉迟婴进了门来，在她的身边坐下，极轻的问了句，“很疼么？”
语气轻的像是自语，显然他并不知道她已经醒了。
伸手拂上她的额头，眼底满是暖暖的疼惜，“怎么样才能替你疼？”
另一只手拉过被子替她盖上，探进被窝按在她的小腹上，极轻的抚摸，“以后还会有的，只要你好起来。小含绝不会怪你半分，你们会有很多孩子。”
耳旁是一声叹息，许久，他又极低的道，“小虞，我们也会有孩子么？我想与你有一个女儿，眼睛长得像你。”他顿了片刻，才有叹道，“其实……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不过你和小含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一滴眼泪顺着子虞的眼角滑落，她微侧了头，不让他看见。
不想负的人终究是负了，沈默含也好，尉迟婴也好，景漠也好……若说情，她并不是无情的人，沈默含的存在彻底的颠覆了莫白在她心中唯一的位置，如今这颗心已经被沈默含撕裂出空隙，周遭的人就生生的钻入进来，让她分不清究竟是爱还是不忍伤害。
孩子掉了之后，她越发的觉得这颗心薄了许多，冷了许多。此刻陪在她身边的，并没有她的挚爱，也没有她托付终身的人，只有这个不断钻进她心口上的缝隙里的尉迟婴。沈默含要她接受他，天下要她嫁给他，她的心却一再的抗拒过，可是这个时候若是没有他守在身边，她又会是怎样悲惨的境地？没有他，她根本活不过这一劫，如今他却对她说这样的话，让她情何以堪。
“小虞，你在哭么？是梦见了不开心的事？”
她不答，也不动。
尉迟婴掀开被角，和衣卧在她身侧，展臂将她拥进怀里，动作极轻，好像稍不注意，她就会碎了。
“不要伤心，你伤心，我的心也好痛。”他轻轻的将她的脸转过来，吻去她眼角的那滴泪。
原以为他看不见，没想到他对她，却是这么细心的。
尉迟婴抱着她，一夜未合眼，生怕她有任何的闪失，呆呆的守了她一夜。容娘来过，他也没有发觉，容娘也是极有眼力的，不声不响的放了一套干净衣物在靠椅上，便抽身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尉迟婴起身来，替她梳洗过，见了圈椅上的干净衣服，知道是容娘送来的，自己又不好给她换，再者她也该服药了，便去轻声叫醒了子虞。
子虞睁开眼，只觉得眼眶干疼，眼里像是有一道血水要冲破出来，压得很疼。她闭了眼，又睁开，那感觉才消减了些。尉迟婴许久没有同她说话，现下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提孩子的事。
扶她坐起来，将那套干净衣服放在床边，侧头拂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如水的柔目轻笑，“这是容娘拿来的，你先换上，我去端药，一会儿再进来。”
子虞拉住他的袖子,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他回转身来，复又坐在床案，握住她攥着他袖子的凉手，低下身子，轻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她淡淡摇头，被他握着的手，止不住轻轻的发抖。
他另一只手覆上她的额心，眼底一弯温和的春泉凝起如星的柔软，“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小含你在这里，你好好的养身子，不要多想。”
子虞点头，他暖暖一笑，“外面天气正好，服了药，用过早膳，我扶你出去走走，可好？”
她摇头，低声道，“我只想睡一会儿。”
“小虞，这可不好，总是躺着血气不畅，还是该多走动些才好。”他说得极温和，让她没有辩驳的余地。若是换了景漠，他会抱她下楼去。若是含，她说不愿，他不会逼她。但尉迟婴既不强迫她，也不迁就她，却又让她不能回绝他为她好的这份心。
“就在屋里走动，也不可以么？”
“屋里少了阳光，地方也窄了些，下面的花正开得好，我抱你去赏花闻香，不是更好？”他轻轻揉搓着她的手心，将她冰冷的手暖热。
子虞回绝不了，只得点点头，转眼看了看窗外，眼底却是一片黯淡。
尉迟婴知道她自责，孩子的事她始终无法释怀，现下更是无心调养身子，也没有心情惦记那些天下大事。他眼里，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失了孩子的母亲，除了伤心，就是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