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暮夜还是提醒道:“里世的知识,并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希望你能记住这点。”
就像史东齐那样,既知道守护者的存在和敌对天性;又知道SAVER和SA管理局那些见不得光的汹涌危机。所以史东齐总是日复一日地提心吊胆着。
他害怕刀尖上跳舞的SAVER会惹到SA,结果被开刀,所以时刻提防;害怕JO这样阴晴不定的守护者会背叛,变成梦幻恶魔那样的存在,所以疑神疑鬼。
所以史东齐不会幸福……
“记住了记住了,多谢夸奖了哇!”白鹭歌随口答道,然后抿了下唇,看着暮夜的眼睛道:“没事,你尽管说吧。我现在无家无室,没什么好顾虑的。”语气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可是话一出口了,白鹭歌却微微一愣……
是啊,的确是这样。
无家无室的人,连个惦念她的人都没有,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突然意识到的事实让她无所适从,总觉得腹腔中有什么被拧作了一团,坠得她心里难受。
尽管如此,白鹭歌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没在逞强,因为她知道——
这没什么大不了。
在千千万万妻离子散的能力者中,她只是最平凡的那一个。
所以她要学会适应、学会寻找同伴;而不是顾影自怜地软弱下去,排斥一切。
可在暮夜看来,白鹭歌从发愣到平静的过程却是显而易见的。可他并没有安慰她。
因为现在的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时间。
“对了,关于‘不可违背之誓’——我已经帮你回绝邴瞳了。就当做是加入里世的见面礼吧。”暮夜说。他丝毫不介意白鹭歌的对视,还眯起了黑眸。俊朗的脸加上过分认真的表情,无意间形成了某种脸红心跳的气氛。
白鹭歌的脸不自然地红了,轻声说了句“谢谢”后,就立马低下头去。
“接下来我说的事,全SAVER上下仅有邴瞳知道。所以除了她以外,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能做到吗?”暮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微风拂过脸颊、柔柔的;隔着头发的部位,则是痒痒的。
发隙间,白鹭歌看到自己的双脚僵硬地紧贴在地,和暮夜的黑靴子面对着面……
白鹭歌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心情。
抬起了脚步,落地的势头就无法避免——这是地心引力的绝对效果。
同理,她既然来到了里世,就别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还妄想过回正常的生活。
暮夜告诉她,里世的知识并不是懂得越多越好,所以她决定把重要的事情先了解了,好奇的事儿就以后再说。
“当然能。”白鹭歌抬起头微笑,很轻松的样子。
于是,她得到了暮夜的答案。
风突然变烈了,头发打在脸上变得生疼。
在阳光在云朵后露脸的一瞬间,暮夜也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白鹭歌瞪大了眼睛——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暮夜的瞳孔和虹膜都一样黑,根本就分不清——就像表世和里世,在能力者的认知中,会理所当然地区分开来;却又微妙地生活于同一片土地,出乎意料地混合在一起。
风好冷……
白鹭歌忘记了戴围巾。
所以风吹进了衣领;
所以、才好冷……
她紧绷着身体,微微低下头去——真是不得了的事实。
这样的事实如果公开了,应该会掀起不小的波澜吧?
作为一名新人的白鹭歌尚且如此,那些常年活跃于里世的资深能力者岂不是要更绝望?
所谓的规则,所谓的深层里世,竟然是这种东西……
“现在你知道了,有什么感想吗?”一如往常的温和语调,白鹭歌觉得自己的衣领被理了一下,抬高了,并且衔上了拉锁——啊……对哦。她的风衣是可以立领的。
感觉暖和多了……
白鹭歌低低地道了声谢。又仿佛要将沉重的话题给赶跑一样,重重地呼了口气,到:“真是灰暗的人生啊……”可她很快又调整好状态,说道:“暮夜……”
“怎么?”拿出符文水晶,青年迎着阳光摆弄起来,偶尔还会看一眼手表,神色莫名。
“罗静凤是里世住民吧?”白鹭歌问。
“你果然很聪明。”夸赞代表了认可,而且一语双关地肯定了白鹭歌的回答。暮夜将水晶收回衣兜里,等待白鹭歌的下一次提问。
还有十分钟——他对自己说。
十分钟之后,邴瞳未来的方向就会见分晓。
根据邴瞳的选择,暮夜会做出决定——一个关于SAVER的未来是否能在邴瞳手中的决定。
尽管,邴瞳的选择从未让暮夜失望过,他也忍不住去担心……
对他的过去绝不过问,心甘情愿地一辈子蒙在鼓里——邴瞳真能做到这一点吗?
暮夜感到了迷茫。因为无论邴瞳的选择是什么,她都必须要脱胎换骨一次。
如果按照暮夜的意愿选择妥协,邴瞳应该会大受打击,然后对他失去感情吧?
如果邴瞳另择方向,就会成为暮夜的劲敌,对他恨之入骨……
暮夜苦笑了。
他总是在对邴瞳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努力。这番努力没人会理解,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了厌恶。
邴瞳不可以依赖他。
因为SAVER的存在必须是公正的、合理的、不能有徇私的痕迹。
只有这样,邴瞳才会不被暮夜影响到,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他对邴瞳的试炼,势在必行。
“喂,喂!暮夜!我已经问第三遍了啊,你就不能吱个声?”白鹭歌不耐烦地抬手在暮夜的眼前晃啊晃。
“哦,抱歉。你说吧……”暮夜停止了思考。
“我在说,按照规则,罗静凤岂不成了异类?她不但不留在深层里世,还要帮助能力者,这太奇怪了吧?”白鹭歌怎么想都想不通。
“因为她不记得了。”明明是干脆利落的回答,却更让白鹭歌摸不着头脑了,只能愣愣地“啊?”了一声。
暮夜的眸光微微一冷,似乎想起了不愉快的事,“仇恨也好,感恩也罢,总有一些记性不好的人会忘记。”他说,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没到。
还有三分钟。
嗯……有些紧张了。
“可她知道自己是罗静凤,是罗家三小姐了啊……”更加疑惑地问出口,白鹭歌并未察觉到暮夜的异常。
“我们找到的过去,和她记忆中的过去是两回事。”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暮夜开始往楼下走。
白鹭歌耸耸肩,跟了上去。
在窄小昏暗的楼梯间前行着,她听到暮夜低沉的自语——
“连本人都忘记的事情,其他人记住了,又能如何呢?”
语气轻轻的,反弹在墙壁上,回荡出凄凉的音色。
白鹭歌直觉地认为,暮夜说的是曾经的故人。
这份直觉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
暮夜说的人,其实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