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眯眯地送走所有学员后，景焰才回头面向白鹭歌。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杨耀还在，只是随手一挥，集会厅的两扇出口就齐齐地关闭了。
“请坐。”景焰对白鹭歌说，余光扫到杨耀的时候，平视起他来。
杨耀立马挺胸抬头，做出一副“宁死不屈就不出去”的强硬姿态。
“你也请坐好了。”景焰意料之外地很好说话。“只不过……某些方面来说，接下来算是白鹭歌的家务事——你确定要介入吗？”
这赶人的方式可够彪悍的……
杨耀立马尴尬起来，望向白鹭歌……
白鹭歌不语，只是神色平静地走上前去，坐到景焰前方的学员位置，还将身旁的椅子拉出来，用行动表明杨耀可以留下。
再粗神经的人也该发现了，少女在听到“家务事”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怎么说呢——就好像白鹭歌之前的胆小啊害怕啊全数都挥发掉了，只留下了坚定。
更奇妙的是，以前面对景焰时，白鹭歌都会别开视线，现在却能目不斜视地盯着看，神情更是警惕又专注——就跟律师对峙着法官似的，让杨耀喘不过气也搭不上话，十分地纠结。
好在景焰处事丰富，完全无视掉了白鹭歌的态度，还用他一贯和蔼的表情说道：“小女娃，别紧张。我说的不是你叔叔婶婶之类的，而是你的外婆。”
白鹭歌心里咯噔一下，一直放松的身体突然绷紧起来，“外婆怎么了，病了吗？还是舅舅他们……”她滕地一下站起了身，焦急得语无伦次。
“……是病了。”景焰的语气遗憾又可惜，而且罕见地没绕弯子，也没象征性地安慰白鹭歌。
“谢谢您告诉我！”少女感激地说，转身就要走，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她惊讶地“哎”了一声，看过去——居然是杨耀抓住了她！
“杨耀，你……”白鹭歌既不解又焦急，想甩开杨耀的手，却又觉得太失礼……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间竟僵持了起来。
最终，还是杨耀解释道：“白鹭歌，你是Tracy体质。不能随意离开特训营。”他不无遗憾地蹙起眉。
“那是我外婆！”白鹭歌终于忍不住甩开杨耀，直接站到了景焰面前，很大声地说道：“亲人生病了还不能回去，哪有这种道理！”
“别激动嘛……小女娃。又不是真不能回去。”景焰笑眯眯地负手在后，很有派头地说着。
“呃？”白鹭歌一愣。
杨耀也愣了——虽然预料到景焰会卖白鹭歌的人情，可却没想会这么快……
“Tracy体质的外出申请虽然麻烦。但紧急事件的话，还是可以通融的。里世是人性化的社会，哈哈……非常的人性化。”景焰着重强调起这个词，微笑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简直要成灿烂了。
白鹭歌顿时感到了不妙——非常不妙！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离景焰太近，便后退了几步，道：“那个……难道说所谓的‘通融’，是有附加条件的？”她自顾自地猜测着，然后瞪大了眼睛，道：
“难道是要钱——我我我可是很穷的！非常非常穷的哦……”少女紧紧握住衣兜，然后恍然大悟地发现——她的钱还在休息区的储藏柜里。
于是她舒了口气，露出一副“好险”的表情，勉强微笑地面对景焰，“那个……景焰教官——不，景焰帅爷爷，我这个月的欠款还没还。您就通融一下，要点别的吧……”她不好意思地说，表情有些窘迫还有些害羞——好吧，她在努力地装可怜。
本来还想求情的杨耀顿时捂住了脸，还露出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说实话，他实在跟不上节奏。
白鹭歌这女孩儿，该说她是太活泼，还是太脱线好呢？
“小女娃，这些天的课程你都白念了吗？我可是堪称是政界活宝的A级能力者。对A级能力者来说，钱财这种世俗的东西——啧啧……”景焰难得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那难道是古董，珍惜字画什么的？我更没有……”少女为难地说，眼圈都红了，“拜托了帅爷爷——不，帅老爷！帅祖宗！您就行行好让我去见外婆吧！求求您了！”她双手合十地猛行礼——那势头那架势，简直就像是……在拜祭列祖列宗。
景焰立马就黑线了，他清了清嗓子勉强微笑着，说道：“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个条件一点都不难，你很容易就可以做到……”
既然景焰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白鹭歌也镇定了下来，问，“什么条件？”她可怜巴巴地仰视过去。
景焰别过头——他实在受不了白鹭歌的表情，总觉他像是个欺负小孩儿的大恶人似的……
“我想见暮夜先生。”话一出口，景焰的表情就转为了严肃。
“啊？”白鹭歌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景焰教官想见暮夜……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白鹭歌露出为难的表情，“那个……您自己去见就可以了吧？我跟暮夜还没跟您熟呢……”
景焰摇摇头，微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其实比起我来，你更容易联系到暮夜——至于原因嘛……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你没必要知道得这么早。怎么样，我们成交吗？”
“可我连他的电话都没有……”白鹭歌还是有些为难。
“呵呵，小女娃，你怎么还在用表世人的思考方式？在里世，人与人之间的联络，可不是靠那些动不动就被监听，又时不时会损坏的线路呢……”景焰笑眯眯地说。
白鹭歌总觉得景焰笑眯眯的表情太狡诈，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别的办法……
深呼了口气，白鹭歌看向杨耀，见杨耀朝她点头了，才道：“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容易——那我就联系暮夜好了。但相对的，请您务必让我和外婆见面，越快越好！”
“没问题的，小女娃。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你今晚就能过去。”景焰露出安抚人心的慈祥表情。“至于联系暮夜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吧——一会儿还要上课，你们就散了吧。”景焰挥了挥手掌，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无论如何，谢谢您！”白鹭歌郑重地道谢完毕，转身便走！
少女走得很快，脚步却很沉重的样子。
杨耀对她云里雾里的态度十分不解，只能默默地跟上去……
直到两人走远了，景焰才若有所思地看过去，道：“小女娃年龄不大，还挺会耍心眼儿的……”他捋了捋胡须，精神矍铄的表情上，是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明明是很要强的孩子，为了亲人却能拉下架子来——怎么样，心溪？对她感兴趣吗？”景焰对着虚空说道。
“我不喜欢心思多的人，太难搞。”虚空中冒出的女声后，是渐渐显现出的壮硕身形——那表情那派头，简直就是翻版的阿诺?施瓦辛格。可她的确是名符其实的女人，甚至还有着“心溪”这样婉约的名字。
如果白鹭歌和杨耀还在的话，就会发现心溪很眼熟——没错，心溪就是那五名教官中的一个。可不知是为什么，她在开始训练之后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呵呵，小女娃在表世浸染了太久，难免有些圆滑气。而且她的处境也不太好……”景焰竟然在帮白鹭歌说话！
“哼，明明是你主动调查的她……”心溪双手抱臂，语气冷酷。“不过说到底，你还是提了其他条件……是对她心软了吗？”
景焰思考了一下，才道：“怎么说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太伤她自尊了不好。而且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机会。”
“老奸巨猾——于是你联系暮夜做什么？”心溪终于问出了在意的事。
“这个嘛……最近听到了有趣的传闻，想跟他核实下。”说一半留一半地忽悠着，景焰摇头低笑——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是觉得有些吃力不讨好……呢。
“你想要作死？”心溪面无表情却语句惊人。
“说话别那么犀利嘛——暮夜为人大度，他总不会拆了我的。”景焰干笑——好吧，他对暮夜的态度实在是有些不自信。
“那是暮夜顾及你老胳膊老腿儿又是A级能力者的，揍嗝屁了还得落埋怨，得不偿失而已……”凉凉地说着，心溪无视景焰瞪过来的目光，还趁机白了他一眼。
景焰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要不要这么毒舌。”
“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心溪简练地总结道。
看着白鹭歌闷着头向前走，杨耀只能苦笑了——果然是家务事啊，不但中途完全无法插手，连回去的路上都没法搭话。
无奈地撇了撇嘴，杨耀决定先送白鹭歌回房间，然后再离开。
至于白鹭歌会不会连个道谢都没有地回房间；回房间后是沮丧还是发怒什么的，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了。
毕竟两人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了一周，过度的关心反而会让人讨厌。
他知道自己对白鹭歌的注意有些多，已经有了喜欢的征兆——可他不愿意趁人之危。
挑人软弱的时候去安抚，去索取什么的——他不是他父亲，做不出这种事来。
唉……一想到父亲就想到姐姐，一想到姐姐就胸口发闷……
杨耀呼了口气。
接下来，只要白鹭歌安全达到了，他就会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