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毓嬅长着大嘴，无言地望着我，我从她惊愕的眼神中读出一种情绪，叫崇拜。
对，她崇拜我，她正在崇拜我。
“蕖姐姐，我真是太崇拜你了。”看见没。
毓嬅很明显来了兴致，抓起我的手兴奋地请教：“可是蕖姐姐，我要怎么做，你教我你教我。”
我喝口冷茶清清嗓子，眉头微锁与她说：“既然是休夫，那前提必须是先嫁了，嫁了才有夫嘛。嫁去之后，也不可急于一时，要乖乖的当媳妇儿，适当的时候，对着自己丈夫风情一把也是没关系的。等到你丈夫将一颗真心扒拉出来送给你的时候，也就是休夫的最佳时机。到时候，我再具体教你休书怎么写。”
这主意真是馊透了，也不知道是谁教我的。不过我看以毓嬅的性子，肯定是等她丈夫一颗真心扒拉出来的时候，她也一颗真心扒拉回去。休书么，一定是不会写的了。毁人姻缘这种事，我风蕖当然是不会做的。
毓嬅两眼放光地望着我道：“蕖姐姐，这个主意真是太妙太有档次了，是你自己悟出来的么？”
我面瘫一笑：“我都没有嫁过，哪里悟得出来，是以前一位前辈说的，我默默记下了。”
“那位前辈必定是个妙人。”毓嬅向往地说道。
其实我隐隐觉得那位前辈是个男人，只是实在想不起来了。
毓嬅得了一条妙计，心情极好。拿起床上的嫁衣比了起来，一副待嫁小姐的娇羞兴奋模样。他爹派的侍女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脸幸福的样子。我看那侍女没有进来，在门口站了站又回去了，一定是向敖广汇报情况了。至于这个功臣嘛，自然是我。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敖广就打发一只老乌龟过来，说是那避水珠既然我瞧上了，又照看得这么好，就当是送我做谢礼了。至于谢什么，他没明说，大家都知道。
这一晚，我跟毓嬅都是舒心的躺过去的。
第二天起早，头天给我端茶的小仙娥又过来了。这回端的是洗脸水，放下一趟，又端来早点。
既有清粥小菜，也有各式糕点，这顿早餐吃得真是精致又开怀。我有些乐不思蜀，若是就这么在龙宫待下去，似乎也不错。
可我早就说过了，老天爷一向不大待见我，我越是想什么他越不给我来什么。刚放下粥碗还没打完嗝，一名女官模样的仙娥又匆匆过来，报说白帝龙王那头有了话。白帝前日去了趟天宫，与太上老君论道时顺带占了一卦。太上老君看过卦象，一摸胡须，很神棍地跟白帝说新娘子最好是提早三天过去，才能赶上最佳的祭拜时辰，以此保卫四海太平龙族昌盛。提早三天，那就是，明天！这白帝龙王，真是太太太麻烦了，也不知毓嬅与他能不能互相扒拉真心。
毓嬅听后先是一愣，继而摩拳擦掌，她的休夫计划提早开始了。笑眯眯的跟来人说自己要回去睡觉了，新娘子多睡觉才漂亮。一干为她准备造型的仙娥女官全给挡在了门外。我抬头望天，太阳刚刚照进龙宫。
我昨夜睡得很圆满，今天就精神头十足。闲来无事只能逛园子，可一圈下来我已没了兴致。这东海龙宫华丽奢侈，可这水生植物就不怎么样了。昨天我没见识，见着什么都新鲜，现在看过一圈，觉得也就这样。说起植物，还是要数我们药乡。想到此处我心境一派豁达，我们药乡也是有独特之处的。
从前头水晶宫大殿到毓嬅的毓琉宫之间有条曲折的回廊。两边植物不多，珍珠蚌倒是一排排的蹲着。走几步就能见着珍珠吐出来，东海的确是有钱。不过我昨天听毓嬅说，海里最好的珍珠却不是蚌吐出来的，而是鲛人流的泪。我头上这颗避水神珠，据说就是万万年前的一个鲛人流的眼泪。只是不知道那鲛人又因了什么，才流出这么一颗稀世奇珠的。
我坐在回廊上看一只蚌的吐珠过程，缓慢而艰辛，跟我们种一棵药草差不多。或许它们还比我们多一份疼痛。
“你在瞧什么？”身后冷不防响起一个声音，温和舒缓，听着还挺舒服。
回头一看是个清秀文雅的男子，眉目含春，嘴角带笑，一副浪荡子模样。我回想了一下，大概就是毓嬅的四哥黎琴。
他见到我愣了愣，又问：“你在瞧它们吐珠？”
我点点头。他围着我转了一圈，问道：“你不是水族吧，毓嬅在岸上结实的朋友？”
我再点点头。他皱眉：“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么？”
我想了想，又点点头。想着他大概不耐烦要走了，却不料他坐下来笑嘻嘻的说：“你可有瞧出什么名堂，没见过蚌吐珠吧。”
我点点头，又指指身后毓琉宫的方向。他噗嗤一笑：“你挺有趣的，嬅儿竟然交了个哑巴朋友，你去吧。”
我转身匆匆离开。不是我不愿说话，是毓嬅昨天叮嘱我了，跟他四哥少说话，万一被他发现你说话对他胃口，那以后就没安生日子了。尽管我觉得自己很可能说话不对他四哥胃口，可还是没敢冒险一试，干脆装哑巴。
我走进里间，毓嬅还在睡，只是被子掉了大半在地上。帮她掖好被子，我坐到书桌前随意拿本书翻翻。虽说我平时喜欢在外头晃荡，其实还是很有文化的。要不怎么说我会吟诗作画，还会伏羲八卦呢，这些可不是吹的。
可今天有些不大对头，我翻了半天只翻了两页。每回想定定的看一会，脑子里就跳出疏凌的招桃花脸。看起来阳光，实则阴测测的朝我笑。他回去办什么事，该不会这厢带我出来，那厢却跑去跟爷爷告状吧。
我越想越心虚，这回被抓回去大概真出不来了。只能在心里默念疏凌跟我交情好，绝对不会出卖我。念了上百遍，有人送来午饭。我没多少胃口，随便扒了几口，回去继续念。又年了几百遍，黎琴来了。
“原来你是个文化人，看的什么书？”一抬头他已到了书案跟前。
我把手里的册子翻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书，刚才随手拿的，没注意。
“呵，《远古秘史》，你们小女孩都爱看这个。”这回他看我的眼神正常了一些，但也失了些光泽。大概觉得我也不过是个普通小女孩，不过是不会说话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我在心里连呸三声，你才小女孩，不对，小男孩，老娘年纪比你大多了，不对不对，不是老娘，姐姐我比你成熟多了。
我本着绝对不要惹他的原则，低头继续翻着。他进屋看见毓嬅睡得正熟，出来见我无心搭理，在屋子里晃了几圈，就有些不耐了。碰巧一个婢女进来换茶水，俩人眉来眼去的，一会儿就半勾半搭着出门了。
我心下感慨，这黎琴虽然风流倒也不是很无耻。跟姑娘调个情也是两厢情愿的，不像书里说的恶霸王子。
整个下午我喝了三壶茶，翻了两页书，默念了一句话。昏昏沉沉的太阳就跨过了东海，入夜的水晶宫亮得有些神秘，却也不刺眼。
毓嬅还在睡，他爹派人催了几次都没用。真是太能睡了，龙族果然跟我们不一样。原本龙王给毓嬅准备了离别宴，这下也用不上了。只能吃些家常小炒，我狠狠替自己的胃惋惜了一把。胡乱吃了一些，我也爬上床去睡了。
这夜我做了个梦，毓嬅那未婚的夫君走进自己新房，调开喜帕，里面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对着新郎官俏皮一笑，之后一室旖旎。
梦里我看不到新郎官的面孔，却清楚的看到，红盖头下，是我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