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坐的马车一直来到二门才停下,玉锦扶着福儿的手回到自己的院子,换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正卸下头上的簪钗,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金氏的贴身丫鬟妙姐的声音。玉锦忙让寿儿请她进来,妙姐进门后,看到玉锦坐在镜子前面梳着如云的黑发,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她立在门边并不进门来,只是淡淡的说道:“夫人请二小姐过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问二小姐!”
玉锦一愣忙回头看了妙姐一眼,看她没有往常的笑容,脸上也带着几分少见的严肃,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疑。她忙笑着招呼妙姐说道:“姐姐来的正好,我刚把头发散开,麻烦姐姐帮我梳个发髻,我带来的几个丫鬟手笨,不知道什么时间能梳好头发,不然母亲那里又等急了!”
妙姐果然走过来站在玉锦身后,轻轻巧巧便帮玉锦挽了个简单的双环髻,又挑了一对镶金头的玉簪子插在发间,和她身上月白色绣花缎袄和浅绿色百褶如意裙子十分相称,玉锦从镜中端详着自己的发饰,不由笑着称赞道:“以前桑青说妙姐姐是府里梳头最好的,我当时还不相信,现在看来姐姐果真是名不虚传,以后姐姐有机会还要多教教我这几个丫鬟,这几个也都是爱学的,只是没有人调教啥都不会!”
妙姐一向和桑青倒是挺能说得来,听到玉锦提起桑青,一直板着的面容不由舒缓起来,便低声说道:“好久没见桑青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过来见一面,以前这院里的三个大丫鬟里,桑青的脾气最坏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其他那两个都是各有各的心思……”她沉吟着看着镜子里的玉锦,“二小姐今天在门口可是见过红翡?那丫头现在真是和以前像变了个人似的,刚才在院门口见了红,只怕现在命都只剩半条了!”
玉锦听到她的话吓了一跳,刚要仔细询问一番,却在镜子里看到妙姐已经转身往门外走去,她忙也起身跟着出了房门,心里还在想着妙姐刚才说的事情。等她来到金氏的房里,才发现秦妈妈和秦德旺姑侄都在房里跪着,其他丫鬟婆子满满的站满了一屋子,金氏和朱姨娘等人也都在,浣芸见到玉锦进门来忙笑着招呼道:“二妹妹这身衣服可真好看!”脸上则是则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玉锦看到秦妈妈和秦德旺也在房里,再想到刚才妙姐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秦德旺看玉锦进来便一下子死盯住她,两只小眼睛里露出凶狠的神情,秦妈妈则是开始轻声啜泣起来:“我侄媳妇儿可是老实人,夫人您定要为我们秦家做主,我们秦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点骨血,要是真的这么保不住,我老婆子可真是没脸见我那哥嫂的面了…..”
金氏坐在上首忙劝慰秦妈妈:“程大夫是咱们这里最好的大夫,有他在那里接生,想来红翡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是这事也不能怪锦丫头,谁让红翡那么没眼色挡着路,锦丫头也不会想着故意推倒红翡的,她一个做主子的难道专门和下人过不去不成?”说到这里金氏抬眼瞟了玉锦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我们当奴婢的自然不敢说主子的坏话,可是因为以前那些事情,二小姐一直恨着德旺也不好说,红翡又是二小姐以前的贴身丫鬟,现在还怀着秦家的骨肉……”秦妈妈神情闪烁,看着玉锦的双眼里满是恨意,“二小姐虽然不是故意推倒红翡,可我侄媳妇如今性命未卜……”
“母亲难道相信红翡是被我推倒的吗?”玉锦挑挑眉打断了秦妈妈的哭诉,脸上波澜不惊淡然的反问道,“红翡是以前服侍过我的,她现在有了身子我为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和她一个下人为难,况且我身边还有丫鬟福儿跟着,有车夫和看门的人为证,我连马车都没下就直接坐车到了二门,莫非会分身术推倒了红翡又坐回马车回的二门不成?”
她这话一说出,屋里便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想来是有丫鬟婆子听了玉锦的话忍俊不禁起来。金氏没想到玉锦还有这么一说,神情不由变了几变,使劲瞪了跪在地上的秦妈妈一眼,她刚才听秦妈妈拉着侄儿进来哭诉,说儿媳妇红翡被二小姐推倒恐怕要早产,虽然也疑惑玉锦不会是那么莽撞之人,可是看秦家姑侄俩个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便让妙姐去喊来玉锦想当面数落她几句,没想到却是被玉锦反问个正着,这才知道定是这个秦家老婆子故意投自己所好诬陷玉锦的,一时却是无话可说起来!
“不知道红翡现在情况如何了?她毕竟跟了我一场,我刚才在大门外看她身子已经十分笨重,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生命危险,但愿她们母子平安就好!”玉锦看金氏和秦家姑侄都无话可说,倒也不愿意再继续追究下去,毕竟当下人命关天,红翡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忙向金氏打听红翡现在的情况。
“已经请了程大夫过来看着,开出的汤药也派人去抓了,接生婆子也马上就到!”金氏听玉锦不再追究秦妈妈刚才的诬陷之词,倒是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神情间也对玉锦和善了许多,一直坐在金氏身边的浣芸却是扑哧一笑,“想不到二妹妹出去了这几年倒是见识大涨,连女人家生孩子的事情也明白的很,真不知道这两年二妹妹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学会了这些?”
玉锦听出了浣芸话中的恶意,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并不答话。金氏没想到宝贝女儿又要开始生事,不由抬眼看了浣芸一眼,不耐烦的说道:“咱们家里一直是李柱家的管着后院,现在老秦回来的,不如还是按以前的老规矩来办,让李柱家的还是回你的院里管事吧,这几年也劳累她了,趁此让她歇一段时间再说!”
原来秦妈妈出府之后这两年多,一直都是浣芸的奶娘李妈妈帮着浣芸管理后院家事,渐渐便成了后院的管事妈妈。李妈妈虽然也不是个良善的,可是她儿子李大勇为人憨厚老实,倒是在崔家很有人缘,上上下下的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对李妈妈也敬了几分。所以李妈妈在崔府做管事妈妈倒也是十分顺手。如今秦妈妈一回府,金氏便想着还是按以前的老规矩,让老秦继续做回管事妈妈,她这番话倒是惹恼了浣芸和一直站在门边的李妈妈。
金氏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便将家事托付给了大女儿,浣芸两年来有了李妈妈的帮忙,便逐渐将家里的大权揽了过来,可自从金奕在杭州出走之后,浣芸带着后院的仆妇到处搜找金奕,闹得整个吴江县都尽知此事,金氏闻听后十分恼火,心里对女儿的这番举动十分不满,也起了要收回家务大权的心思,她岂不知凡是弄权的人都食髓知味,怎么会轻易交出权柄受制于他人?浣芸这两年多来习惯了颐和气使对下人耍威风,要她将权力交还给金氏,这对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浣芸和李妈妈交换了个眼色,李妈妈和秦妈妈以前就有些瓜葛,自然不会乖乖将管事妈妈的位子拱手让出。她忙走上前向金氏禀报道:“老奴一切听从夫人吩咐,只是要等老奴将现在手里的事情做个了解,好再向秦姐姐交结清楚!”
金氏听了自然应允,又劝慰了秦妈妈几句,便让他们姑侄两人快些去看看红翡的生产情况。浣芸刚才听金氏说要秦妈妈管事心里便不痛快,脸上便带着几分怒容,她强压着心里的不快,和金氏说起了府里准备过年的各项开支情况,除了支付给家人的月例银子,还有各项节礼来往的赊账未付,加上入冬以来的各项木炭柴火等零碎开支,现在公中已经欠了外面店铺五百多两银子了!
金氏听了脸色一变,伸手从浣芸手里拿过账簿仔细查看了一番,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家里的店铺和田地在绡麟出生后,便被崔显卖出了一大半折成了现银,那银子至今没有到她手里,金氏因为这事没少和崔显吵闹,这两年夫妻二人的关系日益紧张,崔显几乎都不回金氏这边来住了。金氏无奈只好用以前的积蓄和剩下的铺子田产收入维持着府里的开销。可是去年织坊也卖了出去之后,崔家立刻有些入不敷出捉襟见肘起来。五百两银子放在以前,那可真是个小数目,可放在现在,却不折不扣是笔大钱了!
“芸儿,咱们怎么今年在绸缎铺里支了这么多布料出来?还有首饰铺里这几根金簪子是送给谁家的贺礼?”金氏看着账簿不由问道,她之前已经吩咐过浣芸,以后家里的衣服和首饰这块尽量拘减一些,毕竟之前做的衣服太多,有很多衣服都还没有穿过,没想到这几个月府里又在这上面花费了几百两银子!
浣芸脸色一红忙解释道:“母亲你难道忘了,上次我和您提起现在外面都时兴水田衣,要将各色绸缎拼接起来做出的衣服,做那个样式可不是要多买各色缎料裁制?还有那金簪子是苏州城里今年时兴的样式,母亲已经答应过我让金铺子打制出来过年戴的……”
金氏蹙眉深深看了浣芸一眼,暗想真是女大不中留,自己从小宝贝一般养大的女儿,养了近二十年还是这般不懂事,和自己的侄儿好好的日子不过反而处处找茬生事,现在被侄儿休回家中还是一味的挥霍花钱,全然不知道过日子的艰难,自己什么时候又应允过她买新衣打首饰?她虽然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斥责女儿,心里却是更下定决心要收回管家的权力!
浣芸看母亲脸色阴沉的要拧出水来,不由脸上讪讪的,心里更加气恼起来,她勉强坐在那里,听母亲又长篇大论的说了一番“家道艰难”“勤俭持家”的道理,心里一股怒气再也压不住,忍不住站起身来,也不向母亲行礼便自顾自的出门走了,李妈妈一看大小姐走了,忙一溜小跑也跟着出去,只留下金氏目瞪口呆坐在那里,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看在外人眼里十分可笑!
玉锦坐在一旁,冷眼看着金氏母女之间的针锋相对,暗叹金氏对女儿千般娇纵溺爱,为了女儿不惜害取家里无辜下人的性命,可惜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但不领情,反而因为金氏的几句重话撂脸子不辞而别,只怕这娘儿俩以后还有的闹呢!崔家已经败落到几百两银子的账目都觉得艰难的地步,玉锦倒是为这个有些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