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我突如其来略微伤感的话让那些已经很是熟悉我的门人有些诧异，这么些年，偷着出相府，改头换面的跟她们玩闹在一起，大家对我的了解可以说是很深的。此刻失了往日那般豪情和信心的我或许让她们有些陌生吧！第一次担负起这样重大的责任，却要面对这么艰难的处境，还能考虑到她们的心思和意愿，我已经很难得了！这世界，没有人可以为了自己让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即便我是自私的人。也正因为我是自私的人，才理解得了别人的自私，也愿意成全。
虽然是我的门人，她们也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更不用说那些听从娘亲命令押送物资的将军和士兵了！因着在众人的眼中，叶家的二小姐已然死去，我便不能以这个身份做事，当然也不能顶着原来的那张脸面对这些或者有可能见过我，识得我的人。改头换面以后，我仅仅是一个为宰相办事的医术还行的大夫而已！
思虑良久，没有一人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任何人出声，我知道，那中间定是有人想要退缩的，却因为各种原因最后依旧留了下来，正如我自己，不也一样吗！
“既然都不愿意离开，那么，现在，就要开始干活了！这里，是我自制的辟味丹，塞入鼻孔中，这尸臭便闻不到了！还有，这是清毒丹，吃下去，可避尸毒，也许也能防止瘟疫入侵！安立，分给大家！”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瓷瓶，让门人将之分发下去，她们即将要做的事情，也许会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也有可能！我能做的，便是将这种可能降到最低，最大的希望便是我带了多少人出来，将来离开这理县的时候，还是原封不动的将她们都带回去！
只是，这是我的希望而已！
安立是代焾的徒弟，关门弟子，老八，才十三岁的小孩儿！拜在代焾这个满脑子只有毒药的女人门下，却是毒术不甚精到，医术倒是很不错，又爱学习，让叔叔和我都很喜欢，有机会就会带在身边。从我手中接过药瓶，便下去分发，门内弟子都是信得过我的，药一拿到就毫不犹豫的按照我说的将辟味丹塞进鼻孔中，清毒丹扔进嘴里。那些士兵也只迟疑了一下，也按照我的意思做了！有不适应鼻孔中突然出现异物的人，打着喷嚏，又揉揉鼻子，却发现，不管怎样，那一粒小小的丹药都还是粘在鼻孔中，仿佛是天生就长在那里的。无奈用谴责的目光看过，只片刻过后，便有一丝骚动，大概是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那漫天的臭气了吧！
我笑了笑，也不说话，只等待着。
城墙上的士兵似乎当我们是隐形的，甚至是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木桩一样的站在那里。
“既然苏大人已然去世，那么谁能告诉我，这里，现在是谁在主事？”山不来就我，那么，只好我去就山了！这些人，不是真的想着等城里都死光了，然后自己也跟着一起死了就算了吧！这样的决心，也不知道娘是怎么让她们甘心交付的？或者说是那个传说中的苏穆白，是怎么做到将这城封的这样死的？
许久，没有人理会我的问话，看着那一个个面无表情，只呆滞的看着远方的士兵，我有些无语，也很是无奈。这整个的理县，若没有一个了解情况的人，我就是带再多的人过来也于事无补啊！我就算有再高深的医术，也不可能医治得了死去的心吧！
“好吧！都说是军令如山，相爷让在下前来，便是要接手苏大人工作的，相信这块令牌大家不会陌生吧！”无奈之下，我只好掏出临走前，娘递到我的手中那块上面一个白字的碧绿玉牌。她苏穆白那么大的能耐，让这些人命都不要的守在城墙上，那借她之名，总能做事吧！
士兵们看到我手中举起的玉牌，都通通跪了下去，肩膀不停的耸动着，呜咽哭泣之声渐渐大了起来。城墙之下，我带来的人，以及这城墙上，独独站立的我，都有些湿润了眼睛。
“各位请起吧！相信苏大人在天之灵，也希望你们能够活下去，城里还没有死去的百姓能够活下去。她与你们共生死，最后先你们而去，不是真的要让大家一起共赴黄泉，她也希望，有人能够救得了自己，救得了大家的！我来晚了，救不下她，可我相信，只要你们与我一起努力，剩下的人，我都能救得了！”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感动于苏穆白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死去之后，只看着她的令牌，这些曾经的属下，这些最最坚强的军中女儿，为她放声哭泣。感动于这些年轻的女子，将生死抛却，以自己的生命和身躯作为抵挡瘟疫外延的城墙。
“在下苏紫，家母临去之前，嘱咐在下为城中主事！大人有事请吩咐，我们一定听从！”又过了许久，哭声渐渐隐没，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站起来，摇晃着走到我的面前。她的眼睛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皮肤干燥得似乎是将那中间的水分完全拧去了！声音却是十分的洪亮和坚定！其余士兵也次第站了起来，扫一眼，才发现，她们中间，染病的人不少，有些甚至几近昏迷边缘了，可她们还是站得那样的直。
“苏小姐，也染病了？”我皱了皱眉。
“在下无事！大人需要我们怎么做？”
“安立，将药拿上来，分给这些姐妹们。不要急着拒绝，这个药也治不了你们身上的病，稍后安排好了，我会将药煎上分给大家！在京城我已经医治好了一个从理县去的病人，你们的病对我来说不是难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好起来以后我还有事情吩咐。得彻底将病源掐断，才算将这次的瘟疫征服了！多一个活着的人，特别是多一个身强力壮，能够帮我做事的人，这样的可能性便更大一些！难道你们不想有这样的结果吗？不想理县有一天恢复成原来那个最富裕，最繁华的县城吗？”我想她们还是期待着的吧！理县，第一次来，却已经无数次的听说过了，很美丽的一个地方。可是此刻我却看不到她的美好，她们也看不到吧！但是我，会将她原本的美丽，还给她的！
“我们从未让任何人出过城，怎么可能将瘟疫带出去？”
“江湖中人，总会有你们想不到的办法的！我唯一能庆幸的就是她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将瘟疫带给别人！而且，遇见了我，他活下来了！苏小姐，你呢，想活吗？还是，谨守着原本的承诺，与理县一起从云祥的土地上，完全的消失，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我微笑着看着她，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原本定下了决心，便可以什么都不顾，最后却发现，原来有更好的方法，那一瞬间，心中会有如何的感觉？就如同此刻，她们本已经准备坦然的面对死亡，无所畏惧，却发现，我的到来给了她们希望，那木然的眼神顿时也闪亮了起来。生命，有时候真的很吸引人的，尤其是濒死之人。
“好，我们信你！你要我们怎么做？”
“先吃药吧！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幽幽的，我叹了一口气！第一步，有些艰难，但到底，还是做到了！后面的事情，还有许多，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
尽力而为，全力而为，当是此时唯一能做的，也是自己唯一能够确定的！前面如何，老天爷会有安排的！遥望着京城的方向，想着离开时娘眼中带泪的感激，我的心，很温暖。十六年，第一次为她做事，她便如此满足，如此感激。为人女，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了。爹，看了我的留书，你会理解的，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