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政委从军区集训归来,立即召开排以上干部会议,由团长主持,政委传达上级指示,明确1942年的形势任务。
团政治处为配合政委的传达报告,画了一张亚洲太平洋地图、标上国名、岛名,挂在墙上。其实这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由于在座的多数干部是文盲,对世界地理知识几乎一无所知,对着地图讲也是白搭。但这是李政委的爱好和习惯。
他用小木棍指着地图解释。
以1941年12月7日黎明,日空军驾驶员把第一颗炸弹投向美国太平洋海军基地珍珠港爆炸为标志,日本帝国发动了太平洋战争,把美国拖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来。日寇猖狂地横扫美、英、法、荷集团在太平洋的势力范围,很快占领了东南亚广大地区。这一战略形势对我华北、冀南的抗日斗争有何影响?
我们曾经说过,从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那一天起,就是它彻底失败的开始。现在发动的太平洋战争,又暴露了它的战线过长、兵力不足、资源匮乏的弱点。现在调来华北的日军多是国内的后备力量和驻扎在伪满洲国的勤务部队,此外还补充了一批高丽人,滥竿充数,他们的军事素质和武士道精神与主力相比已大为逊色。
头脑膨胀的日本帝国主义,急需一个巩固的战略后方,用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支援其太平洋战争。为此,口寇提出了“变华北为大东亚圣战兵站基地”的战备方针。于是冀南的日伪军加强对人民群众的横征暴敛,把大批的粮、棉、油、布、盐武器弹药等战略物资囤积到他们占领的交通枢纽上的重要据点,供给其太平洋战场需要就是他们这一方针的具体实施。
为了打乱口寇的战略部署,支援同盟国作战,解决抗日根据地的物资供应,我们必须频频对日寇战略据点发起攻击。
1942年,冀南抗日斗争将进入最艰苦最严峻的年代。日伪军发动大规模残酷的“扫荡”、“铁壁合围”和新的“囚笼”政策,将可能是连续不断的。他们依靠军事上的绝对优势,企图将八路军斩尽杀绝,全部摧毁我抗日根据地。这将出现“黎明前的黑暗”,努力冲破日寇强加于我的黎明前的黑暗,将会把抗日战争推向最后的胜利。
针对上述情况,一二九师刘邓首长指示:冀南军区应实行“坚持以政治斗争为主,军事打击为骨干”的战略方针。敌变我变,精兵简政、军民团结,顽强战斗,渡过难关。
1942年的工作重点,除继续抓好统一战线外,着重做好瓦解敌军工作,开展强大的政治攻势。冀南军区下达指令,没有经过冀南军区政治部敌工部的批准,不得擅自拔掉伪军的据点。
显然,冀南的抗日斗争转入更复杂更艰巨的阶段。
目前,我团的作战任务,是把一批军用物资掩护通过平汉路运到太行山。
政委讲完,团长命令楚大明和二营完成掩护作战任务。在频繁的战争年代,元旦通常都是在战斗中度过的,而在春节却要想方设法热闹一下。1942年元旦,二十团二营奉命掩护一批武器弹药、通信器材、棉花、粮食、食油等重要军用物资通过平汉路,过了铁路交给一二九师三八五旅的七六九团,办个移交手续回来交差,就算完成任务。由于口寇重重封锁,每次完成任务时总要打几仗。
过路前,楚大明(这种任务的指挥员常常是他)命令六连指导员赵桂海化装成伪军去通知沿途据点,说八路军楚司令的队伍要过铁路,要他们为我军担任警戒,遇到鬼子巡逻车队,骑兵过来,要提前向楚司令报告,不得有误。当时的敌情特别严重,但瓦解敌军工作做得特别好,军区日军士兵反战同盟支部书记秋山良照组织支部成员到口军据点附近喊话,用留声机播放思乡歌曲《国境之街》《月亮像镜子》《初恋之夜》等,演出话剧,邀请据点里的士兵参加同乐晚会和看戏,保证来去自由和安全。把日军的伤兵和被俘的口军军官家属送回日军据点,通过他们宣传八路军的俘虏政策。这些活动,在日军中起到思乡反战,瓦解斗志的作用。
在伪军中则发起“良心大检查”、“检举铁杆汉奸”运动。
采取给伪职人员记“红黑簿”、“生死簿”、“善恶录”等方式,提出“两年算总账”的办法,使伪军终日提心吊胆,通过伪军内部的我方关系,及时对每个伪军和伪职人员揭示他们的善恶优劣纪录。过年过节发给他们“归家团圆证”,武工队和抗日村政府保证安全,根据本人表现领发“同心抗战证”等,建立“和平据点”、“情报据点”。伪军中有二怕:一怕当地武工队;二怕野战军中楚司令。进入1942年,当时的四旅、六旅、七旅、八旅、九旅旅长、政委当了军分区司令员。政委,野战军地方化以至武装工作队化。这时整个冀南军区只有三个野战团队:七七一团、骑兵团、二十团。而二十团是在抗日烽火中士生土长的冀南部队。
威名远扬的楚大明,在日伪军中更是不同凡响,很多人知道他的厉害,并且大加渲染,充当义务宣传员。因此,楚大明派人去通知一下,在此特殊形势下属正常行为。
二营掩护的物资有一百多驮加一百多挑。
队伍逶迤一里来长。天擦黑开始行动,避开大路走小路,黎明前赶到沙河边的一个小村过铁路,伪军帮助放哨,走得相当顺利,在铁路西边山谷里,副团长楚大明同七六九团副团长办理移交手续并签字画押。通常情况下,天亮前部队要返回路东。
当二营带领老乡的牲口过铁路时,一个伪军排长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日寇装甲列车从邢台开过来,敌骑兵巡逻队从南边合围过来。
“快回炮楼去,等鬼子兵离我们几百公尺时,你们开枪报警!”楚大明说。
伪军排长立正称是,跑回据点。
楚大明命令八连掩护营主力东撤。
“完成任务,到马家屯归建!”副团长丢了一句话给苟正银,便带领部队迅速潜入村中,沿着大街一路小跑,又重新在冰冻麦子地里行进,走村过店,迎着正在升起的曙光向前奔去。
日寇的装甲列车聚光灯射出两道刺眼的光束,向铁路前及其两侧照射着,意在阻止八路军通过铁路。四挺重机枪向两旁吐着长长的火舌,喷射出稠密的子弹,子弹落在何处并不重要,不停地射击是鬼子兵的任务。列车上安装的小钢炮(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弹飞向附近的村庄爆炸,引起房倒屋塌,燃起大火。
实际上,装甲列车并没有发现目标,是在进行所谓“威力射击”,专门吓唬人的。
八连和二营部队对此已习以为常,见惯不惊。
敌骑兵巡逻队从铁路两侧踏着麦田从南方走了过来。当日寇发现八连时,已近在眼前。连长苟正银拥有一批特等射手、投弹能手和刺杀尖子,因而十分沉着。还没等鬼子骑兵策马舞刀,排长曲玉宽指挥的投弹手已把一批手榴弹投向敌人,炸得鬼子人仰马翻。日寇小队长举刀命令鬼子兵向八连冲杀,骑兵们吼叫着,抡圆马刀从几个方向向八连砍来。已担任二排长的特等射手贾玉章,组织射手专打日寇兵前胸,排子枪响后,七八个鬼子滚下马来。贾玉章的轻机枪射击精度极高,枪响人倒,给日寇以极大威胁。聪明的鬼子骑兵,只在八连附近转圈,并不接近八连。鬼子小队长无心恋战,急急收兵向北逃走。
苟正银乘机捡了十一支日式马步枪,带领连队归建。
中午,五连、六连、七连刚吃完饭,准备借用老乡的热炕睡会觉,八连进村正在享受营教导员田涯为他们准备的热饭热汤,“两面村长”前来报告,日伪军快速部队一千多人包围了村庄。
“两面村长”是1942年大搞政治攻势的产物。抗日村干部摇身一变成为应付口本鬼子的伪村长,用孙悟空钻进牛魔王肚皮里的战术配合八路军打击日寇。
副团长楚大明听到日寇前来合围马家屯驻地的消息后,扑棱一声跳起来爬到房顶去观察敌情。他看到鬼子的骑兵、伪军和自行车队从大路上奔驰过来。
“崔东元,找几个特等射手上来!”
楚大明命令贾玉章专打伪军,只打自行车前轮胎不打人;命令李葵友专打鬼子骑兵,只打鬼子兵不打马;命令各连隐蔽在村子里不准暴露,鬼子进村就打村落战,拼刺刀。
夕阳西下,日伪军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他们向马家屯村合围过来。
贾玉章第一枪打爆第一个伪军自行车前轮胎,接着按伪军前进的队形,一个个地打下去,每打爆一个车胎,伪军就滚倒在地,再也不起来,好像自己也被打死或打伤一样。在一分半钟内,接连打坏自行车三十七辆。破车破人拥塞道路,伪军停止前进。在靠近伪军方向的房顶上,出现一条醒目的红底白字的横幅,上面写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伪军为自己是中国人而庆幸。
这是教导员田涯的“杰作”。
李葵友和几个步枪射手,专打鬼子骑兵部队。
“对小鬼子往死里打!”
枪响人倒地,李葵友包打一路。
“嗒嗒嗒……”
就像有人推倒多米诺骨牌,也像过年时大嫂煮饺子,还像秋风扫落叶,鬼子兵在马上纷纷落地,一倒就是21个。如果不是后边的鬼子兵躲得快,也会一起完蛋。
这边几个步枪射手也打倒17个鬼子骑兵。他们不慌不忙的动作和百发百中的枪法,令鬼子兵打哆嗦。当鬼子一个个倒下时,战马被惊吓得在寒冷的旷野里飞奔急跑,好像它们也要躲避子弹的袭击。
日伪军曾戏称这种打法叫“八路军楚司令的机枪点名战术”。
敌我尚未接触就倒下一片,使日伪军望而却步,肯定当面之敌是八路军的主力。于是,快速部队向后撤退,等待姗姗来迟的鬼子步兵。
副团长命令特等射手走下房来。
日伪军集中轻重机枪向村里射来,房顶上的大青瓦被弹头击碎,柔软的榆树条被子弹削下来。
兵不厌诈。
楚大明同营长,教导员商量后,尊重田涯的意见,叫“两面村长”去向日伪军报告:马家屯村是八路军楚司令率领的一团人马,现在正在村里弄饭吃。
七连连长张志武的手痒痒,他只身运动到老乡的窗前、墙头,对准敌轻重机枪射手,在四百多公尺的距离内,连续毙伤多名。直到副团长派人找他,才跑了回来。
“两面村长”出去侦察回来,守滏阳河大桥的是巨鹿县的伪军大队。
楚大明再次派六连指导员通知守桥伪军,说八路军要从桥上通过,马上让出一条路来,等我们过桥后可以对天鸣枪,这是命令,要不执行就会出现我们不愿看到的后果。同时,命令七、八连走前边,要在心理上、气势上压倒敌人,让他们感到不配合就会灭亡!
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七连、八连干部战士们端起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排起八路纵队向大桥前进,雪亮的刺刀闪着寒光。战士们昂首挺胸,迈着整齐的步伐,旁若无人地从伪军面前通过。好像这并不是在突出日伪军的包围,而是在举行一次庄严的阅兵式,通过检阅台一样。五连、六连和营部在后面紧跟着快步行进。
据守大桥的伪军,看到这阵容整齐、威风凛凛的八路军开过来,早已被这种无敌无畏的气势所震慑,便慌忙地向两边靠拢,后来干脆撤离大桥,恭恭敬敬地让出一条大道,任八路军部队通过。
距离伪军几百公尺的日军发现后,也未开枪加以阻止。
内在因素的强大,是具有实力的表现。
当太阳落进雄伟苍茫的太行山的时候,夜幕徐徐地垂了下来。在二十团二营跳出包围圈已经走远的时刻,才听到守桥的伪军们猛打了一阵子枪。这枪声,表示对口军作了交代,并同八路军楚司令的队伍告别。
二营部队一路小跑,回到了根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