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川是荒冢司令官的同乡,都是北海道人。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是个嗜血成性的刽子手。在邢台市,他用刀劈狼狗咬,杀死过三十多个无辜的老百姓。细川虽当过步兵班长,却没有打过仗。他是靠对上司的忠诚和对中国人的残酷而得到赏识和擢升的。为了取悦长官,他极力想打好这一仗。他率领的队伍从邢台出发是机密而快速的,但由于是夜间行动,道路常因冰雪的滑溜和因雨水冲击损坏而失修,自行车队经常因摔倒造成道路堵塞,延误了原来计算的速度。骑兵分队可以离开道路,从冰冻的麦子地里不受阻碍地前进。这种情况使细川恼怒而暴躁。
这位宪兵队长命令口寇小分队快速向任县城进发,进驻后严密封锁消息。同时,他扬起马鞭,对警备队从中队长以下劈头盖脸地抽打,责骂他们对皇军不忠,使他的作战计划遭到破坏。他用战刀砍死两个士兵,大家推起自行车向前飞跑,走了一夜才到达任县城。
三十四一顶浅蓝色的八抬大轿
西虎寨派出的侦察人员跑回来报告说:日军一个小队加伪军一个中队,共有20多人已到达任县城。老百姓传说这支队伍是来荡平西虎寨的。
“欢迎。”楚大明轻松地说。
楚大明带领重机枪排长、村长视察阵地时,郭绍旺忐忑不安地问:
“敌强我弱,能打赢吗?”
“能。”楚大明坚定地说,“大家要听指挥,要配合得好。”
“村长,他有把握吗?”
“八路有把握,我就有信心。”村长说,“西虎寨是搬不走的,老百姓主张跟鬼子拼!”
“士兵反对打吗?”楚大明问。
“士兵也主张跟鬼子拼!”郭绍旺说,“连伤兵也来到了阵地上。我不会指挥,打起来我听八路的!”楚大明要郭排长喊来一个班,把木桥桥板拆掉,用两块木板搭了个便道,再用钉子绳子把桥板连接好,等到敌人冲上对面桥头时,把木板拉掉,防止敌人骑兵和自行车过河,待日伪军拥挤在桥面时,正是我六挺轻重机枪发挥威力的时候。
轻重机枪架在东桥头两侧,实施对桥面的封锁。同时,也防止敌人从桥下冰上过来偷袭。
沉着、坚定、信心,是一个指挥员必备的心理素质,在楚大明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这种素质对于正确分析判断,灵活机动地运用战术技术,实施正确的组织指挥,影响和带动部队投入战斗从而保证夺取胜利,都是非常重要的。此刻,当楚大明扛起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在阵地上活动的时候,军民们都对他投以信任的目光。楚大明的情绪和言行,对鼓舞和稳定军民的战斗热情,都起到良好的作用。楚大明决心以战斗的胜利,去消除亲日派蒙蔽在人们头顶和心灵上的阴霾。
高桥村的乡亲们拿新被子保暖,用箩筐抬着葱花油饼,用暖壶装着鸡蛋汤和五香油茶,提着、扛着、抬着来到阵地上。
“吃吧,吃饱了好为老百姓打鬼子!”大爷大娘拿出油饼递到士兵手中。
“趁热吃吧,暖和暖和身子!”大哥大嫂把热气腾腾的汤茶端给士兵们。
学生们和孩子们来到阵地上高唱抗日歌曲。
西虎寨村长领着几个青年通过大桥潜伏到对面的村里,准备用爆竹火炮向八路和重机枪排报告敌情。
还没有在战场上同鬼子面对面较量过的士兵们,焦躁不安地等待着鬼子兵和伪军们的到来,准备用手中武器展开与日寇的厮杀。
时间的车轮随着分秒针的摆动在前进,但人们感到它走得太慢。挂在西天上的灰蒙蒙的太阳,在平日它很快会掉进那高耸巍峨的太行山里,今天它却在那里一动不动。楚大明和郭绍旺不约而同地向太阳狠狠地盯了一眼。
“八路,你说日本人敢在夜间进攻吗?”郭绍旺问。
“敢。”楚大明说,“要知道,小鬼子是很猖狂的。你害怕吗?”
“和你在一起,我不怕。”
他俩抽着哈德门香烟。楚大明没有烟瘾,他在玩烟,在消磨时间。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大个子丁新茭跑上河堤对楚大明说,他带来县保安团一个连来参战。这个连准备怎么使用?
“他们能打吗?”“不知道--我看危险!”“把他们放到村西头老乡的平房上,听候命令行动。”
“我去安排一下。”
入夜,重机枪排全部进入阵地。
士兵们在工事里蹦跳着,使血液加速循环,避免冻坏手脚。
楚大明、丁新茭、郭绍旺视察阵地,交代枪手沉住气,瞄准打,把日伪军消灭在大桥上。要大家注意西方天空,有二踢脚响,就是敌人已经到了跟前。
阵地上,人们的眼睛瞄向西方天空。空气中,漆黑寒冷。
望呀望,望眼欲穿。
蓦地,三支火炮从西岸的堤岸升上天空,叭叭叭三响。阵地上士兵紧张起来。
原来,村长发现敌人从大路上向高桥西岸河堤涌进时,用蒙着红布的电筒向河堤发信号,三支“火箭”骤然飞起。
当“火炮”在细川头顶爆炸的时候,让他吃了一惊,以为遇到八路军的新式武器。在伪军警备队长给他解释是民间火炮二踢脚时,他才破惊为笑,带头向桥头冲去。距离桥头百十公尺之际,西桥头上一挺歪把子机枪响起,子弹如飞蝗般嗖嗖扑来,一批马匹和士兵被打倒。细川急忙滚下马来,匍匐于地。
日寇和伪军立即散开,用轻重机枪和小钢炮(即九二式步兵炮)向桥头射击。
楚大明在丁新茭的帮助下,打完三个弹匣,给日伪军以杀伤后,便迅速撤回东岸,并将桥板抽掉。
细川组织火力猛打了一阵,看到河堤上没有任何还击,估计八路不是被皇军消灭便是悄然逃跑。他举起指挥刀命令停止射击,带领日伪军顺利占领西桥头。此处已渺无一人,连一具尸体也未发现。
日寇细川少佐命令警备队从桥上冲过去。在发出银白色寒光的战刀面前,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备队长立正高呼“哈依”,表示服从命令。伪军的衣服与深夜的夜色融为一体,推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拥挤在桥面上,心惊胆战地向彼岸蠕动。
“打吧?”郭绍旺已经看到伪军们人头攒动,挤成一团。
“沉着!”楚大明坚定地回答。
楚大明认为,敢于夜间偷袭,说明日伪军训练有素,是有战斗力的。同这类敌人较量一下是蛮有意思的,可惜担任防御作战的部队不是红军和八路军,而是训练有素却心虚胆怯的国民党部队。他们敢打吗?他们听话吗?他们能抗住敌人的进攻吗?此刻的楚大明心中无数疑问。对夜袭的敌人必须给予多次的突然打击,给日伪军以连续的杀伤和消耗,才能使其丧失战斗力,以至被迫撤退……
桥面上的涌动和细川的咆哮声,打断了楚大明的沉思。细川少佐冲到前面,举起战刀逼迫警备队士兵快速前进,对畏葸不前的,他挥起刺刀劈了两个士兵。警备队长和班长们慑于细川的威逼,带头大步向前走去,只走出十几步便“哎呀”一声踏空掉到几丈深的桥下,接着像煮饺子一样连车带人栽了下去,吓得士兵们向后退去。细川趋前观察,才发现桥板被八路抽空。
就在这个时候,八路的轻机枪响了,接着五挺重机枪吐出长长的大扫把一样的红色火舌,密集的子弹向桥上人群扑来,细川的腿被雨点般的子弹打断。鬼子兵惊叫着把细川向后拖去。
六挺轻重机枪犹如狂风骤雨,也似六把扫帚,日伪军像一堆垃圾,被扫过桥头,退下彼岸河堤。
这时,听到桥下有哭叫声和呻吟声。楚大明、丁新茭、郭绍旺把手榴弹投下去,桥下的冰被炸开,警备队官兵沉入水中。
楚大明和郭绍旺一起,指挥五挺重机枪转移到大桥两翼的预备阵地。
不知什么时候,村西平房上的保安团士兵们耐不住寂寞,也乒乒乓乓地放起枪来,这显然是凑热闹,可是他们暴露了目标。有战斗经验的大个子丁新茭撩起他的长腿,跑过去向保安团和居民们高喊:赶快向村东转移,防止敌炮火打过来,遭受无谓伤亡。
就在保安团士兵和村民疏散的时候,日寇的小钢炮、掷弹筒和轻重机枪向东桥头和村西头打了过来。士兵和群众在炮弹爆炸声中四处乱窜,躲避着炮弹和子弹的追逐。
“趴下,注意隐蔽!”
丁新茭喊破嗓子,没有人听。首先是他的话当地人听不懂,其次是炮弹炸裂声盖住了所有声音。丁新菱没办法,又跑到楚大明的身边来。
重机枪排排长跑过来问:
“八路,怎么打?打不打?”
“你去指挥,重机枪对准日伪军的火力点,消灭一个目标换一个地方。”楚大明说。
“向哪里转移?”
“两翼打了再回中央阵地。”
“是,八路司令。”
敌人的小钢炮喷出的火焰大,在火光中炮位和炮手暴露无遗。楚大明用歪把机枪瞄准,协同一挺重机枪一起进行集中射击,稠密的子弹把鬼子的瞄准手和弹药手全部打倒。当楚大明指挥重机枪沿交通壕转移阵地时,右臂被鬼子射来的子弹擦伤,鲜血顺着袖口流到指尖,被丁新茭发现。
“弟兄们,谁有急救包?”
楚大明摇动了一下右臂,感到没有伤到骨头。他又操起轻机枪对准敌人射击。
敌我双方隔河激烈对射。
日寇细川少佐因流血过多,躺在西岸河堤下面的大路上。
他既不敢回去,也无力指挥战斗。他命令石原小队长代行指挥,天亮前必须攻占西虎寨,实行三光(抢光、杀光、烧光)政策。八路被消灭,死的活的都要带回去交差。
石原小队长命令警备队在堤岸继续射击,并派一个班在桥下实行佯攻,他带日军从下游踏冰过河迂回包围八路军,夺占桥头堡并一举歼灭八路。这个作战方案得到少佐批准。
在日伪军进行攻击准备的时候,大个子丁新茭对楚大明说,你用机枪掩护,我到桥下抓个俘虏回来,把敌情摸清。楚大明要他多带几颗手榴弹,防止出现意外情况。
六挺轻重机枪从桥上、桥面、桥下形成三层火力网,向西边堤岸射击,红色、绿色、黄色、白色的曳光弹交织在空中,出现五彩缤纷的画面,发出致人死命的嘶声,笼罩在日伪军的头顶,强大密集的火力飓风般的声响,使日伪军心惊胆寒,紧紧地伏在冰冷的地上,不敢动弹。
当丁新茭出溜一下从堤岸向河床滑去的时候,西虎寨村村长和几个农民跑过来说,日本鬼子从下游柳树方向正在敲冰探路过河。这句话使楚大明脑袋一惊,立即问道:
“你们看见了吗?”
“亲眼看见的。”
“郭排长,你在这里指挥。一班,抬一挺机枪跟我跑步走。”村长带路,跑了十分钟,来到河滩上的柳树林,突然停住脚步。
“你看,”村长指着河中央,“那里黑影就是鬼子兵。”
“架枪--跟我射击!”
楚大明的轻机枪先响,接着重机枪扫射过去,打得鬼子兵人仰马翻。正在凿冰探路的鬼子兵一窝蜂似的向后退去,在西岸河滩上翻身上马,来不及还击一齐向西桥头退去。
与此同时,丁新茭一个人用手榴弹把伪军的两个班打了回去。他提上二十响向桥桩摸去,火光照耀着这个八路军高大身影。
“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他用川北话,在这个时刻,警备队的士兵完全听得懂。丁新茭用手电筒一照,有七八个伪军举着双手。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跟我走!”
当楚大明返回来时,正看到丁新茭把俘虏带上岸来。
审讯俘虏后,把八个伪军送交保安团士兵看守。
鸡叫三遍。
敌我对射暂停。
村长、重机枪排排长和两个八路在分析敌情,讨论伺机撤退问题。楚大明认为,敌人才来二三百人,经过半夜作战,日伪军伤亡近一半人,我们强大的火力是能够阻止敌人过桥的。
如果我们能够再杀伤敌人一半,敌人可能会不战而退。丁新茭认为,黑夜里作战,谁也搞不清谁的实力,只是在乱打。现在最怕是敌人突然从屁股后面打过来,对我们实行迂回包围。我的意思是天亮前撤退,你们先走,我带保安团的一个连殿后掩护。村长和重机枪排排长说,我们听八路的指挥,重机枪排不能被敌人消灭,西虎寨的老百姓要得到八路保护。
四人面面相觑。
“大家听我指挥!”
楚大明铁骨铮铮。他对继续作战、夺取胜利、撤退步骤、组织伏击、联络信号作了布置和规定。越是情况紧急复杂,他的头脑越清醒,决心来得越快。
接着,进行了分工合作。丁新茭带领保安团一个连和一挺重机枪到西虎寨占据有利地形组织防御,村长组织观察敌情和南北堤防伏哨的联系;楚大明和郭绍旺在东桥头两翼指挥五挺轻重机枪与西桥头之敌对射,力争再歼敌一部。
要实现这个作战目标,多么需要一个人化装到西岸去侦察一下呀!可是,这里缺少这么个人才。要是自己不负伤……
蓦地,西桥头的枪声响起,楚大明的思路立即被拽回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脸贴着轻机枪柄,对准日伪军的火力点瞄准射击。打完一个梭子就转换阵地,寻找新的目标。重机枪排的四挺枪按照楚大明的方式,与鬼子兵对打。在这沉沉的冬夜里,敌我双方都还没有真正摸清对方的实力。
同时,东桥头的南北方上空,升起两只火球爆炸。这是敌人企图从水上偷渡的信号。楚大明举枪向南、北方各打两个短点射,只听河中间轰隆一声,集束手榴弹把冰炸开。楚大明和郭绍旺指挥重机枪向对岸河堤扫射,把日伪军再次堵了回去。
桥头两侧的对射打打停停。敌我双方指挥员都在考虑,是撤退还是继续打下去?敌人会不会出奇兵从背后打来?他们举棋不定。虽说举棋不定是兵家大忌,但目前战况确实因蹊跷而让人踌躇。日寇细川少佐和石原少尉估计,他们遇到八路的一个主力营,从装备和火力上可以如此判定。楚大明担心口伪军从背后突然杀来。如果日寇一个中队对重机枪排实行包围,那就会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