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乖，让娘亲看看，什么东西能让娘亲的宝贝念儿这么金贵着！”随着我一步步向前，念儿便一步步后退。我心下的疑惑便越来越大，不由得有些焦急。谁知念儿的步子退的太猛，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而他身后正是一块拳头大的尖尖的石头。我顿时慌了神，可是怎么可能来得及，却就在那一刹那，林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稳稳地接住了倒下的念儿。
只见吓坏了的念儿转过身一下子扑进了来人的怀抱，大声哭着：“阿玛，阿玛念儿害怕……”
那人轻拍着念儿的背，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人儿，一边缓缓抬起头，望向我。
那是我，一直以来最为想念的眸子……
福全抱着念儿站起身，就那样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也没有上前一步，或者开口说出一个字。只是望向我的目光里，夹杂着那么复杂的情绪，仿佛是用尽一生一世都无法宣泄的汹涌。可是，你还想说什么呢？一直以来，我只是不断地说服自己不要理会你的存在，难道你就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哪里么？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头望了青儿一眼，青儿上前了几步，准备朝福全走过去将念儿接过来。可是终究还是在几步之后停了下来，然后回过身定定地看着我：“姑娘，这是迟早该面对的，我帮不了你，也从不想帮你。这一世你欠下的情债何其多，总要一一还了去的！”语罢便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去。
我看着靠在福全怀里的小念儿，仿佛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怀抱，紧紧地贴在福全胸口，然后转过头，用一种紧张万分的神情望向我。半晌，见我没动，只是立在原地望他，他终于百般不舍地从福全身上挣扎着下来，跑到我面前，拉住我的裙摆，轻摇着开口：“额娘，念儿要阿玛。”糯糯的小声音带着婴儿的奶香，柔柔地划过我的心口上。我也会心疼，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要面对这样无法割舍的选择。他只有一岁多，只是刚刚会走路，刚刚会说话的年纪。可是这样一个最应该无忧无虑肆无忌惮的年龄，竟然就懂得了这份艰难的隐忍。我究竟，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
我蹲下身子，将小小的念儿搂进怀里。念儿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他哭的那么伤心，仿佛是知道一定不会有一个完满的结果。我紧紧滴抱着念儿，我不想教会他这些，不想让他小小年纪就只记得恨，更重要的是，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什么才是恨。我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福全，那满眼的心疼和悲伤，究竟有几分是你真实的情绪。或者，你只是在可怜我。你从来就只是可怜我。
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将念儿抱起来，轻声哄道：“念儿乖，额娘带你去找容若叔叔，让容若叔叔带你飞高高好不好？”
念儿闻言，忽然开始用力在我怀里挣扎了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哭喊着：“不要不要，念儿要阿玛，念儿就要阿玛......”
我抬起手用力地在念儿的小屁股上打了两下，怒声道：“叫你听话，什么时候这么不懂事了！”念儿在我的吼声中，终于扯开喉咙大声哭起来。我慌乱地揉着打了他的部位，困惑自己为何会下了那么重的手，心里的心疼不断地蔓延。我抱着念儿将头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你真的不能哭，白若浅。你若是在他的面前哭出来了，那么你就真的输了。可是你不能输啊，因为这已经是你仅剩的尊严了。
用力咬住下唇，死死闭上眼睛，却在下一秒，闻到了我最熟悉的气息。那滚烫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唇瓣，带着那么浓的情愫，环绕在我的四周。然后他轻轻地将我拉到怀里，连同我怀中的念儿一起抱紧，带着那么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惊动了我一般。这样的温柔，是我记忆中最为鲜明的。却也是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最令我痛不欲生的。可是我是那么的没用，当他碰到我的那一刹那，我所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精神防备，就在瞬间瓦解了！
我紧紧地贴在他滚烫的胸口，听着我最熟悉的心跳声，终于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里。
只有我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当你抱着我，哪怕一句话都不说，我也能够明白我就在你心里，在你心里最深处最宝贵的角落。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迟了这许久，久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可是，却终究还是舍不得推开。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他的声音低沉而动听，轻轻地在耳畔响起：“浅浅，对不起。对不起。”
这接连而来的“对不起”，却忽然令我清醒过来，我猛然推开他，愤怒地站起身，他依旧用那双明亮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望我，并非澄澈，而是那么深沉的痛。
福全跟着我站起身，然后弯下腰，轻拍念儿的头，柔和道：“念儿乖，去找青儿姑姑玩儿。阿玛一会儿就去看你。”那慈爱的神情，是那么的真切，就在眼前，再没有什么能够说服我这一切是假的。是啊，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真的又能如何呢，我不得不继续钻这个牛角尖。看着念儿十分信任地重重点头，然后转身快步跑开的小身影，我的心却忽然陈定下来。
转过头望着他，心情似乎也没有刚刚那般波澜不停。他看着我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但是，你一个人带着念儿不容易。还有就是，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是我的儿子。”
那一刹那，我的鼻子再次有些酸，这是当年的那一刻，我最想得到的肯定。却迟了这许多时间。如今终于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心里还是会有微微的陈定。仿佛终于洗清了自己身体里始终除不去的污点，念儿不是我的污点，他是我的全世界。
我转头望向念儿离开的方向，轻轻开口：“他长得越来越像你，尤其是眼睛，那么亮，那么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空灵，仿佛透过如今的种种看到了以后。看到了已经成年的念儿站在我面前，笑着告诉我他要离开，要去外面闯一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