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近前,程大器呵呵一笑,正待套套近乎,见了那人的形貌却愣了一下。
他娘的这人也忒年轻了吧,一袭青衣儒衫,剑眉星眸之下全被一块黑布遮掩,负手而立,气态张扬令人不敢上前。
程大器心道:“这算什么世道啊,连读书人都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过眼前的青年书生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武艺,这样的好事咋轮不到他老程呢!”
但是一开口立马将他在程大器心中建立的威武形象毁的一干二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程大器心中暗笑,原来是个初来乍到的,这对白他老程三年前就不屑用了。李煜没想到自己自诩经典的开场白竟引得旁边的程大寨主如此鄙视。
但是逢人便是三分熟的程大器对着李煜笑道:“嘿嘿!小兄弟的也做这道买卖?算我老程一个,二人平分!”
见了这蒙面的年轻书生的轻身功夫,王启更是戒慎,带着八名镖师出了队伍,站在车前,抱拳言道:“两位英雄请了,在下王启添掌烈虎镖号副总镖之位,不知二位有何贵干,尚请道明来意,出门靠的是朋友,我王某定会给两位一个交待。”
李煜轻佻笑了笑,慢声道:“我都蒙面出场了,当然是拦路抢劫咯,识相的赶快交完钱财走人,不然你当小爷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千里送行啊。还有,那个镖旗上的烈字,今天和小爷相冲,看得挺不顺眼,把它扯下来放地上,让小爷撒上一泡尿解解气。”
这青年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脾性甚对程大寨主的胃口。
听的程大器是呵呵大笑,心说“这书生虽然年轻,但是说话中听,如此落人脸面的话,老子就想不出!”
那一众镖师一听这李煜不光劫镖,还要侮辱镖局,无不怒形于色,抽出兵刃就要动手,却被王启摆手制住,他见那青年如此霸道行事,更兼武功高深,面色凝重起来对李煜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李煜本想报自己的名字,李煜这个名字除了自己父皇等人也没几个人知晓,回道:“小爷姓..”忽然觉得报一个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名字,或许更有威慑性,“姓段名紫胤!”
王启心道:“大理王朝的逍遥王段紫胤应该有三十来岁,绝不可能眼前这个可能未及弱冠的青年。但对方身手了得,也绝非等闲之辈,对方既然报了段紫胤的名号,莫非是与大理段氏有着莫大的关联。”其实要说李煜与大理段氏倒还有那么一点关系,李煜见到逍遥王段紫胤应该尊称一声姐夫。
“看来大理王朝穷得连皇族都要干起拦路抢劫的勾当!”王启也不揭穿,只是顺势嘲讽一番,以探探对方的底线。
“本王封号逍遥,行事向来率性豁达,天下无本王不敢做的事!”李煜负手而立,浑身上下散发出王者的气势,让王启不禁动摇眼前这青年莫非真是大理王朝的皇族。当然,躲在不远处树林中的一位小书童却在嘀咕:“这演得也太入戏了吧!”
旁边的这条大汉,又不知是何等人物了,王启心想也须小心应对。
对程大器道:“这位朋友又如何称呼啊,在何处发财?”
程大器一听问他名姓,望着镖旗上斗大的烈字,心中暗道:“报真名姓?等着被张老虎铁枪穿肉串么?”
有了计较,口中就对王启胡诌道:“少盘根底,老子是从西域星宿海来的好汉,大号“铁胆孤魂”,只知抢钱,其余一概不管。”
王启一听他说的就是胡话,西域星宿海,风沙戈壁,人迹向来罕致,江湖人士到了那里,准保饿死。
白皙的脸上被气得有些血红,至此已无回转的余地,王启把手一挥,一众镖师上前把“段紫胤”和同样满口胡话的“铁胆孤魂”围了起来。
李煜洒然一笑道:“你们想要单挑还是一起上啊?我劝你们还是一起上,或许还有一线机会。”镖师们听得有些刺耳,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脸。
王启将柄长剑执到了手中,对着李煜喝道:“我们是镖师,为保财货,武林规矩顾不上了,齐山、王滚龙,圈住那高个汉子,剩下的跟我围杀书生,搭不上手的,退到后列,窥准机会,暗器招呼。”
一番调配,显出他的经验老到圆熟,做到烈虎的副总镖头绝非幸至。
那些镖师得令,纷纷按着调度,搭配好了方位,便在王启的代领下向着两人进击。
李煜气定神闲的立在场中,也不见有何动作,全身气机陡然上升,双拳一握,一股苍茫的劲气便已透体而出,李煜仰手向天,吟起一句:“大理段氏六脉神剑!”
“六脉神剑!”
听得王启惊异不已,心道“大理段氏的神技六脉神技相传不是只有当今大理王朝的般若大帝段紫羽练成,莫非眼前之人也会,莫非他真是逍遥王段紫胤!”虽然讶异,却没时间容他思索,李煜快如闪电,鬼魅身影如贯日的长虹,以将周遭的诸人绕的眼花缭乱。
王启在听到“六脉神剑”之时,已经全神戒备,做好防御姿态。但迎接他的不是惊天一指的“一阳指”,也不是千百年神秘莫测的“六脉神剑”,而是一个毫无花哨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自己的脸上。
“砰!”
江湖上小有威名的烈虎镖局副总镖头就这样以一道漂亮的弧线倒飞出去数米,然后狼狈落地,惊起一地尘埃。
一切在瞬间发生,众人想救都以不及,都被如此诡异的身法和朴实无华却蕴含强劲的一拳震住了,等到王启大喊:“快上!杀了他!”被羞辱的心情才缓和过来,震奋起精神向李煜围杀。
一名手持齐眉棍的镖师自持力大棍长,对着李煜当头便砸。在将大功告捷之际,李煜踏着奇妙的步伐诡异欺身而进,刚猛一记勾拳,大巧若拙。拳棍相击,撞上棍身的铁拳仍有一往无前之势,势如破竹。“咔擦!”齐眉棍应声断成两截,李煜的铁拳顺势击在那镖师的下巴。这次没有刚才那一拳裹挟的大开大合的威势,只见那镖师两眼一翻,当场昏厥过去。其实,李煜习练《徐福长拳》亦不过半年有余,勉强做到了拳法娴熟,纵横捭阖,却远远没有形成自己的拳意拳势。之所有能达到这种大巧若拙、返璞归真的状态,皆要归功于《撼龙经》真气的内在辅助。不得不说,李煜对于《撼龙经》的理解绝对是天才中的妖孽,短短半年时间竟能修道真气外放的境界,而且对经中阐述的道义还能做到举一反三。如果徐福知道,绝对会从棺材里跳出来,然后揪着李煜的衣领:“好小子,后生可畏啊!”
李煜出拳的角度灵动多变,刁钻如羚羊挂角,再加上从《徐福手札》中学到轻功身法的相辅相成,虽被烈虎多人围困,手眼身法却丝毫不乱,挥洒出的拳影密布满空,落在烈虎诸人的眼里,以分不出何者为虚,何者为实,稍露空门便被铁拳切入,或肢体重伤不起或直接重拳昏厥,不过李煜与这些人总算无甚深仇大恨,每次出拳都有留手。
烈虎总局的八名好手竟被李煜击倒六个。
一旁默默观察的王启手心有些冒汗,从无见过这等霸道的拳法,江湖上何时又出现这么年轻的高手,适才的几名镖师被击倒之际,他没有上前救应,一是见众人都无性命之忧,而是观察着李煜的拳法,直到此刻,他也没把握对付这位神秘青年的古怪拳招,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拳已让他的左脸肿的老高,他很想就此退去。可是他退不得,因为这趟镖的货物主人是大宋王朝的赵相公。
硬着头皮喝了一声:“全都退下!”执着长剑上前的王启以向李煜攻出了一剑,缠绵的剑势就如早春的雨丝,绵密粘连,将李煜挥出的满天拳风笼个正着,飘忽的剑路正堪敌住李煜那令人捉摸不定的拳法,正是长生宗的春雷剑法“春雨抽丝”使到颠峰的表现。
那李煜眼中精光放射,虽不知是什么剑法,却仍不觉大赞一声:“使得好剑!”拳路一变好似泰山压顶,惊雷迅电般的一拳笔直轰出,刚劲郁苍的拳风将那招“春雨抽丝”的剑幕轰了个支离破碎,去势不止的徐福长拳带起了一声闷响,竟将王启的一条左臂生生轰断。
呆怔的王启没料到如此轻灵飘渺的拳势竟可变得刚霸无匹,这青年的拳道似以到了所谓“返璞归真”刚柔一如的境界了。这青年的拳头竟可以与自己的长剑相抗衡,这到底哪个老怪物调教出的小怪物。其实,王启并未看明白,在他的长剑与李煜的拳头相撞时,李煜的手腕灵活一抖,巧妙卸去了长剑的攻势,让他的“春雨抽丝”犹如泥牛入海无消息。
被轰断左臂的王启面容阴沉,使开轻功接连后闪,以躲李煜连袭而来的长拳,飘退了数回,渐觉双眼有些泛花,心知是左臂骨骼的破碎使得身体不再保持平衡,不能再闪避耗力了,下了决心的王启狂催内力,受伤的左臂疼得让他几欲昏厥,瞬间连身上的藏青夹袍都被充盈的真气涨得鼓起,接着愤怒得一声大喝,右手周围青色真气浮现,进而化掌横推而出,硬憾李煜的拳头。
电光火石之际,李煜的铁拳撞在王启的掌上,“啪!”的一声脆响,声如金铁交击,透掌而出的青色真气与长拳所蓄的内劲撞个正着,李煜竟是不敌这股强霸的掌劲,连退了三步,才刹住去势。
唇角溢着一缕血丝的李煜竖指赞道:“好威猛的掌法,不过你火候还差点,还奈何不了小爷!”
出掌后的王启用尽了护体真气,被强猛的反震力将右臂齐肩迸裂,折做三截,疼得煞白了脸,豆粒大的汗珠颗颗滚落,心中却比肉体更苦,这“青木神掌”称长生一绝,在他使来以有七成功力,足可开山破石,却奈何不了这个青年,现下内力用尽,必遭他的毒手。
一旁的程大器却也没闲着,和那围杀他的齐山和王滚龙斗了几招后,知道单斗一人可胜,连战两人却难,便舍了两人,闪入了镖队人群,接下的行为一见便知程大器在当市井小混混时深悉兵法的“避强击弱”之法。
钻到人群里的程大器朴刀滚动,传往押车马夫身上招呼,不时还躲闪着齐山和王滚龙,一会就杀得一干马夫呼爷喊娘,得意必有失,闪了几次就因速度不如齐、王两人被赶上围在了镖车前。
背靠镖车的程大器避无可避,与齐山的腰刀和王滚龙的铁叉缠战了数合,就被齐山暗放的飞镖甩在了肩头。
肩部深钉入肉的钢镖反倒打发了程大器的凶性,口中怒吼一声,大朴刀横轮,当啷两响,连砸开两人的兵刃,迈步一个前劈,竟把齐山拦腰斩做了两段!
见了程大器的双目都杀得泛了红,竟把王滚龙吓得回身就跑,接下被程大寨主遇人砍人,遇车砍马将受自那婆娘的未婚夫的鸟气都发到了这里。
正杀得起性,却听得王启的大喝:“住手!烈虎降了!”
程大器暗道:“这烈虎这般软脚么?”向那边一看,却见那自称“段紫胤”的青年单手掐住王启的脖子提在半空中,围攻的镖师倒下一大半,适才运使“青木神掌”臂骨迸折,内力耗尽的王启,被李煜轻易的用拳逼住,制在了场中。
王启已知同这青年的武功相差无几,可他的内力真是深厚难测,以前长生宗正统弟子出身的眼光怕比起总镖头张烈虎还高上几分,眼看败局以定,只得认输投降,以求保得剩余人手的安全。
李煜听得王启请降,嘴角悄不可见地勾起一个弧度,将王启放下,对他道:“算你知机,你带了人走吧!”
王启把身驱一挺,对李煜道:“可请逍遥王允我将烈虎的镖旗携回,王爷劫了镖银也应遵守江湖劫镖后两月不动的规矩,等待事主找回脸面,也好向赵普相公有个交待。”
李煜饶有兴趣道:“哦,这货品竟是那赵普的,有趣有趣,那小爷还真要破一破这两月不动的规矩了。”
毫无规矩的程大寨主帮腔道:“对!一天也不能留,想要镖银,让张老虎两月以后去星宿海找我“铁胆孤魂”。”
王启一见镖旗得回,以算大幸,心道:“当务之急就是快马通知总镖头,随行众人都要封锁消息,以免有碍烈虎的信誉。他适才也见了程大器的武功,纯属平平,只是一身蛮力过人而以,心道:真是被这江湖蛮子“铁胆孤魂”气杀,这家伙过后也应查出灭口才是。
李煜不很懂镖局的行当,镖银被劫事小,局里还可垫上,只是这次是赵相公的货品,镖局注定要大出血了。如果镖旗被摘走,对镖局的声望影响可就大了!
那王启整理完散乱的队伍,扛抬起死伤人众,当然死的人都是程大器那厮砍死的,卷裹了镖旗,便率着这群残兵败将,向来路返回。镖局人等都沉着脸,也不像来时大喊:“虎啸山林,威武当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