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薇安的生活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漫长无际的行程。
她能随时去除双手的束缚,是挟持她的人所熟知的。几次之后,那些人苦笑着做出妥协——只要她保证不会除去蒙住眼睛的黑布,他们就不会限制她任何举动。
薇安答应下来,每日的要求也不过是一两壶酒。
日后会面对经历什么,真的不是她会在意的。
她在意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活得起就继续,活不起就去死——她对现在的处境态度明确。
而在需要面对什么之前,还是希望自己能尽量少一些时间被回忆折磨,想在酒精中沉沦、安睡。
返回帝都古罗科的每一日,烨斯汀都在远处观望着薇安的一举一动。
也许人都是这样,看到同类,才会知道自己一度的生活状态有多糟糕。
每日喝那么多酒的女孩,他最爱的女孩,让他看到了以往的自己。
他因为清醒地明白已经找到她,不再醉里沉沦,而她这种时日,还在继续。
没有谁能够明白烨斯汀心头的无奈、挣扎。
没有谁能够理解,他每次看到那个被蒙住双眼的女孩一口一口慢慢喝酒却不会终止的女孩的眼神,意味着的是心如刀割,却又不阻止。
用什么理由阻止?
退一万步讲,这种日子不过是她以往时日的延续,或是日后时光的继续。
他甚至不能确定,她如今的消沉,到底是为他烨斯汀,还是为别人。
是为他,是为小镇上那些人,还是为陪伴了她三年之久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尼克,那个男人是有意促成他与薇安相见,可他现在还没细细询问尼克的意图。
等回到古罗科再说也不迟。
他现在想做的,唯一要做的,是确保她跟随自己,回到古罗科,回到他出生的故乡,再不分离。
别的可能性,不管了。
他只要她这个人在他眼前,不论什么状态,甚至于,不论她有没有变心。
这一份卑微,这一份因为长久别离而生出对于爱对于她的卑微,只有他知道。
他也只想自己消受,不会让任何人看穿、懂得。
这一路,薇安知道自己头上始终罩着帷帽,身上被人裹上了一层轻薄却宽大的罩袍。
每日得以重见光明的时间,都是在每日安歇之前洗漱之际。
这些都无所谓。
她只是奇怪,为什么队伍踏入每个城市的时候,街头巷尾皆是一副屏气凝神不敢说话的氛围。
什么样的帝王,能够使得子民如此畏惧——只是看到他的手下,便是大气也不敢出。
自然,她从未忽略每日注视她的那道视线。
她能感觉得到,她甚至反感,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不明白会是谁,注视的视线总让她觉得如针芒在背,这是对她有着多少敌意与恨意?
不能怪她不够乐观,不能怪她甚至不能有一丝的乐观,实在是那道视线是她从不曾感知到经历过的。
终于进入王宫。
那一日,她在几名女子的引领下进入王宫,游转多时,进入一间浴室。罩在眼上的布条终于被暂时除下。
薇安看得出,几名女子皆是身手颇佳。
接过自己平时穿的白衣黑裤,除去昨日才换上的沙漠女子的色彩艳丽的长袍,将身形浸入浴桶之中。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一名女子拿着手上的黑色布条,微笑道:“得罪了。”语毕循例将她眼睛蒙住。
薇安配合地闭上眼睛。
视野再度陷入昏黑之际,她在那名女子的引领下,寂静辗转,进入一个甚至广阔的空间。
一直向前走了许久,才跨上石阶。
身侧那名女子就此把她转交给了四名男子。
应该是王宫内的侍卫吧?
薇安这样想着,循着四名男子的脚步声,拾阶而上,步调一致。途中不经意地抬腿、探手,一枚细长的银针从马靴里取出,夹在指缝间。
四名男子停下脚步,请人通禀:“烦请通禀,刚入宫的女人已带到,陛下要不要见上一见?”
有人快步入内,片刻后回道:“陛下传见!”
薇安向前走了二十余步,有人轻轻抬手拦下她,帮她除下黑色布条。
是一名笑容和善的宫女。
薇安微一点头,跨过门槛走入偌大殿堂。
殿堂内华丽宽广,左右两面墙壁上燃着一盏一盏黄金壁灯。
薇安循着长长台阶向上望去。
负手站在长阶尽头处的男子,白发如雪,红衣似火,容颜绝世……
她身形猛地一震,踉跄退后,抬起的手缓缓落下。
便是在此时,有人将她粗暴地向前推搡,嘴里斥责道:“无知的女人!见到陛下,还不下跪!”
雅各布是在十天前才进入王宫的一名侍卫。
他是图阿雷格人。
他的姐姐是被其父送入宫中的王的女人。
他是承蒙萨伊琳照拂才能入宫的幸运儿。
雅各布自知,若非烨斯汀率性离开古罗科的这一段岁月,他和家人根本不能够打通王宫内的一道道门槛,根本没有他成为侍卫的可能。
机会来得太不易,所以他珍惜。
姐姐的身份、萨伊琳的照拂让他觉得被人高看一等是理所当然。
他比任何人都分外迫切地想在烨斯汀面前有所表现,哪怕是从细微的小事做起。
在烨斯汀刚回宫的时候,他一举一动都透着恭敬沉稳,在那名女子踉跄退后的时候,他第一个出手推搡并出声喝斥。
他认为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认为烨斯汀的威严是任何人都不能大意的,哪怕那名女子周身写满震惊。
他只是清醒地懂得,凡是留在烨斯汀身边的女人,都只是个摆设而已,不会被看重,不会得到宠幸。
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的命运会在进宫后十天就画上句号。
女子被他推搡之下,向前抢步,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