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过得厉害,他只想弥补。
就这样,三年来,一直纵容着她不肯走出这里,只以打猎为生的生活方式。
总是觉得,时间久了,她心里的伤再重,也会慢慢消减,慢慢淡忘。
可是,三年了。
三年是什么概念?她依然像最初那样,偶尔眼神恍惚地想起什么事的时候,眼中的痛苦,让他看着几欲心碎。
他的孩子,本就命途坎坷,不该痛苦一生。
她身体痊愈后,对他讲的第一句话是,不要叫我薇安,我厌恶那个名字。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什么都懒得做,每日酗酒,心安理得地醉生梦死。即便是现在,也是每日拿着酒壶不撒手。
既然逃避、隐居并不能让她放下之前经历,那么,他就算是绑着她,也要让她走出去,面对这尘世。
他能确定的是,这样的痛苦,必然是情殇所致。
而她从不肯谈及那一段感情,她也拒绝听到任何来自于外面的消息。为此,她甚至对他两名伙伴险下杀手。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在外面听到什么传言,也只能在回来之前就讨论完,在她面前,他不忍心说,怕触动她心头的伤;别人不敢说,怕因为多讲几句话就赔上性命。
而在这三年中,他和伙伴一起出去过几次,终于通过传闻一点点拼凑出了她和烨斯汀的过往。
烨斯汀,图阿雷格之魂,无人不知的最骁勇善战的人,无人不知的现世暴君。因着他从未放弃寻找薇安,薇安的名字也被所有大漠中人熟知。
尼克能推断出的是,如果他的养女曾和那样一个人轰轰烈烈相爱,那么恐怕此生都不能放下,不能遗忘。
薇安现在的选择其实不多:要么一生都在孤寂之中被回忆折磨,要么就走出这里,去面对过去的一切。
的确是,他并不确定烨斯汀寻找薇安的原因是爱是恨,可还是愿意给两个人创造相见的可能性。
否则,生不如死的薇安不是他能****面对的。哪怕薇安为这段感情最终送上性命,想来也算是死得其所。起码,他会陪着她。
生不如死地活,在他看来,真不如干脆痛快地死。而他,本来就是个死过一回的人,没什么可怕的。
再说了,烨斯汀对于薇安,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情深不渝,又是历时三年的寻找——其实可以让任何人确定,烨斯汀永无伤害薇安的可能。
这一天,是尼克三年来最愉悦的一天。
终于,他的孩子肯走出去了。
预感告诉尼克,只要薇安肯拿出一点点的勇气去面对,局面都会发生逆转。
只是,在那些可能发生之前,他不会告诉薇安任何关于烨斯汀的事,一旦告知,恐怕会适得其反。
当晚,收拾行囊准备启程时,四木跑到他面前满含期待地询问:“这次我们去哪一带?”
尼克思索片刻,“北部,郦城。”之后目光森冷地警告,“你要是敢告诉乔,我就把你绑在丛林,让野兽把你分尸。”
四木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除非你给我改个名字!不然这名字我只知道发音却不知道意思,太奇怪了!”她是从没放弃过这想法,是从没见过比尼克更不可理喻的人——几年前他在一次大难不死醒来之后,就总是会叫错她和几个同伴的名字。他们还没有生气,他却先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强行给他们起了新的名字:一山,二石,三水,四木。
“做梦!”尼克赏了她一记凿栗。被他改了名字的这几个人,算是他强盗队伍中的主力,来自于沙漠之外的国家或大漠的某个部族,名字一长串,他实在是叫不惯还记不住,索性用薇安的母语中文给他们取了新的名字。
是啊,在初穿越的时候,他记挂的人,一如今日,只有他的养女薇安。
古罗科至郦城的路,在这三年来,走的人多了,烨斯汀又曾下令将不适宜行人的地段修出道路,便有了如今较为顺畅的路途。
烨斯汀率领一千精良暗卫、两千精兵,在二十天之后,抵达郦城,入住庄园。
他回到这里,是念旧,也是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指引之下而来。
想回到和她一起停留最久的地带,肆无忌惮地想念追忆。
想在当初留下最美、最坏记忆的地方,静下心来等候。
他是不尽责,他是率性而为,他是不能心怀天下。
太重的寂寞,太重的思念,让他无心政务,只想守着与她有关的一切度日。
所谓天下,若无她,便是别人的天下,不是他愿意抓在手里、放在心头的。
心之殁,莫过于此。
薇安跟随尼克,神思恍惚地赶路。
她在离开小镇那夜之后,便失去了方向感,再也不能辨认方向,再也不能知道自己身在大漠何处。
只是,还是能通过沿途的风景感觉到大漠的变化。
战乱的岁月是结束了,起码她走这一路,不觉得人心惶惶,没看到烽火狼烟。
可不论哪里,气氛还是压抑沉重。
不论到何处,她还是会避开人群,愿意独处。
某个不愿想起的人,某些已经逝去的人,愈发频繁地出现在心头脑海。
那个不愿想起的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统一各族重建沙漠帝国?
现在让她困惑的一点是,听闻南北两处各有一个国家,形成对峙局面。
南面国王被人提及时从来是“那个柏柏尔国王”,北面国王被人提及时,是“白发帝王”。
都与他无关。
他不是柏柏尔人,他今年不过二十岁,还不到生出白发的年纪。
偶尔竟为此心焦心疼——那个最有野心的烨斯汀,在战乱之中,成了败者么?
真不愿意相信,偶尔甚至很迫切地想找个人问一声:你还记得烨斯汀么?你知道他的下落么?却又总是在念头升起之时便打消。
她经常无意识地用手指梳理一把长发,会低头凝视掺杂在黑发其中的少许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