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看不出,烨斯汀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巨变、这样残酷的真相。
“只是,首领,他们两个不管为何,现在这样死在了一起,都能说明薇安已经背叛了首领,她、她不值得首领……”
暗卫的话没有说完,整个人已经被烨斯汀一脚踹飞。
暗卫身形落地之时,烨斯汀长剑带着杀气出鞘,狠狠刺入他颈部。
暗卫当场毙命。
“不管何人,不管看到何事,不准污蔑薇安。”烨斯汀情绪无疑是悲痛至极,语声却是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
那份温柔,是因那个名字——他爱的女孩的名字而来。
烨斯汀蹲下身去,手拂过女尸脚上那双已被同样烧焦的马靴,取出匕首,一一割开马靴。
他在找的,是一把匕首。
是他以前让薇安防身用的纯银匕首。
她没怎么用过,从来是出门放在马靴中,晚上放在枕下。
那把匕首,此时就在马靴内。
他找到了。
他把匕首握在手里,指节发白。
那些担忧,那些急于让她前去汇合的焦躁,都是在预兆着她用这样的方式和他离别么?
你明知道我离不开你,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你命知道我看不得你与慕西里来往,为什么和他一起离开了?
你怎么和他到了一起呢?
是因为无法再忍受为你那些朋友担惊受怕的日子么?
我怎么样的爱,怎么样的珍惜,也比不得你那些朋友,是这样么?
发生了什么?
路上明明收到过泰德的一封信,说的是你已率领人马启程,前去与我汇合。
为什么会回到了小镇?
小镇的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发生的?
这些疑问,敌不过眼前这至为残酷的情形。
恍惚间,拖着病体的贝娜到了。
贝娜与布伦达、烨斯汀一样,初时不能相信薇安的死,无法相信,从头到脚地寻找能够证明这不是薇安尸体的证据。
可她也没有找到,她的哭声越来越悲恸,直至倒地昏厥。
这样看来,她是真的离开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样,不失去一个人,不会知道她对自己而言,真正意味着的是什么。
没有人像烨斯汀一样,从最初就害怕失去她。
可他也和任何人一样,要承受猝不及防发生的别离。
只是,他承受的方式也与任何人不同。
烨斯汀卷起袖子,双手一面温柔、一面粗暴地将两具尸体拆开来。
他只确保女尸不会被损坏,他肆意地将男尸扯开。
在做这些让人看着恐惧、觉得诡异的事情的时候,夜色笼罩了世间。
光明已逝。
这一夜,无星无月,有着暴雨将至时才会有的漆黑无边。
他抱起女尸,走入无边夜色。
众人怯懦地唤一声“首领”。
烨斯汀这样的状态太可怕了,比他暴怒、杀人如麻还要让人害怕。
他显得毫无生机,他被这样的事实击垮了。
他若不在,图阿雷格必将大乱,图阿雷格的辉煌,只能是梦。
“给我安静,别打扰。”烨斯汀语声很轻,透着从心灵最深处蔓延出来的疲惫、疼痛。
他抱着女尸,走出庄园,步上长街,走出郦城。
一些人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颀长萧瑟的身形离郦城越来越远。
他抱着他的女孩,走入苍凉大漠。
说过带你走,食言了。这一次,不会了。会带着你行走大漠,直至地老天荒。
什么都不会再让我放弃跟你在一起。
什么都不会再让我放下你一个人出行。
是我害了你,我用命偿还。
没有你,烨斯汀敌不过一生的孤寂之冷,不会觉得任何事情还有意义。
不是跟你说过么?你是我的大漠之魂。失了你,我无法继续,无法在孤独思念中存活。你一定知道,所以你才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是么?
原谅我,没有力气查实你为何离开。
原谅我,我是这样脆弱,唯一能想到的是,带着你走至世间、人世的尽头。
风从凉爽开始转为刺骨,从轻柔开始转为暴烈,呼啸着回旋在天地之间。
豆大的雨点有力地掉落,砸在他头上,落入黄沙。
他停下脚步,坐在沙土上,把她安置在膝上,妥帖地抱住,为她遮挡风雨侵袭。
雨点落得密集起来,电闪雷鸣。
他抬眸看着一道道闪电,漾出绝美的凄迷微笑。
你走了,天地都在为你落泪,你听到了么?
不论生死,我总是要不讲理地陪着你,你生气么?生气就活过来,你该用一世光阴惩罚我,而不是离开我。
离开不能惩罚到我,因为我还是要陪着你,你不喜欢我也要追上去,天堂地狱,陪你一起。
滂沱大雨阻止了远远追随的人的脚步。
他们到这时,明知首领已经失去正常的心智,还是不敢违逆他,不敢上前去。
他们只能静默地陪伴,陪着他痛心,陪着他置身于风雨之中,陪着他想念那个女孩。
有些人不堪风雨的摧残,倒在冰冷的地面,瑟瑟发抖。
遥遥可见的那个背影,却是始终维持一个意态,悲伤却从容。
也许这时候风雨带来的躯体上的痛楚,对于烨斯汀而言,是值得享受的事情。
他连发泄的力气都失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更难受一些。
暴风雨气势消减、渐至尾声的时候,已是曙光初现时。
天际泛出鱼肚白,天空颜色清朗起来。
闪电似是不甘于风波将逝,徒劳却气势不足地做最后一点挣扎。
有人借着闪电之光,再度看向烨斯汀。
那一瞬间,似是被紧随闪电而至的滚雷击中,脸色煞白,身形僵滞,半晌,手才颤抖着指向烨斯汀,“首领……”之后拼尽全力,迈开早已僵住的双腿,步步趋近。
旁人不明所以,木然随行。走近了,俱是失声唤着“首领”,更有人难过得落泪。